燕洄凑过来,看着她面上红晕,眸光加深。思绪却飘的有些远。
最开始知道这个小侯爷的名号时,他是不屑一顾的,他这种从草根里通过血路爬上来的人,对于这种世袭的贵族有天生的对立仇恨。他对林沉玉的好奇,都源自他的上司——萧匪石。萧匪石是一个很奇怪的人,他搞不懂她。
说她喜欢男人吧,她却能夜夜和后妃缠绵;说她喜欢女人吧,她没少和男人厮混过。这个人性子比帝王还诡谲多变。就在你认为她爱上一个男人或女人的时候,下一瞬,她就会用血淋淋的手告诉你,那都是错觉。
后来他大概明白了,无论男女,在萧匪石眼里都只有一个用处:垫脚石。
唯一一个人是例外的,那就是林沉玉。
他也想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人。
凑近后发现,她果然是个很特殊的人,身上有一种别的世袭贵族都没有的气质,清冽又迷人,就和他手中的杯花酒一样。
入口只觉得清冽,下喉才能品出芬芳,后劲绵长,一直热到心里。
燕洄饮尽了杯中酒,看向林沉玉侧脸的目光不由得有些放空。
忽的,他听见一声尖叫,当即拔了刀,眼神凌厉:“什么事!”
*
门口一个乞丐打扮的少年,一瘸一拐的跑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在门口,他浑身泥巴,额头已经磕出了血,混着泥污滴在青石板的地面上,越发触目惊心。哭的泣不成声:
“大老爷们!求求你们给口饭吃吧!”
“什么叫花子!怎么跑进来的!”几位富商看见这少爷,面色不虞,喊人要赶走他。
守在门口的护院匆匆赶来,一脚踢向少年,少年被踢的仰倒,虚弱的躺在地上,哇的一声吐出来一口“鲜血”。
护院把他拎起来,他又死死的抱着护院的腿,拼命的把泥巴擦在他身上,哭的肝肠寸断:
“求求你们!大老爷们!我要饿死了!给我口饭吃吧!”
护院崩溃的看着自己被泥巴染污的新裤子,旁边有人拼命踢那个乞丐,乞丐却只顾着死死抱住护院,一动不动,一边哭诉着自己的悲惨遭遇:
“我从延平来,已经三天三夜没吃没喝了大人们!我的爹淹死在了水里,我的娘饿死在了路上!我三岁的妹妹没有奶吃,就在刚才活生生饿死了!我好不容易流浪到了晋安,求求你们赏我一口吃的吧,求求你们了!”
乞丐哭的甚至是可怜,他红着眼,露出水汪汪的眼里看着大家,嘴里说的一家四口的悲惨遭遇,实在是催人泪下。
“慢着。”
林沉玉站了出来,拦住了护院打人的手,她眼里似乎有泪光,看向燕洄:“燕兄弟啊,你看那人好生可怜,上天有好生之德,不若我们赏他点饭菜去吧。”
燕洄嘴角一抽,不知道林沉玉葫芦里卖什么药,可还是答应了:“好。”
那少年吃完了,一瘸一拐的走了。
林沉玉却一直愁眉不展,唉声叹气起来,那些个富商本想找她敬酒,看见她忧愁模样,面面相觑:“侯爷怎么了?这么伤心的模样。”
林沉玉叹口气,负手而立,站在窗前,抬头看月,眼里有盈盈泪,目光里脆弱而带着悲悯:
“本侯心忧天下,想到延平的灾情,难受的吃不下饭。自去年以来,天灾人祸不断,先是西北地震,借着各地干旱,今年开春又是涝灾,本侯本来以为治下的百姓安居乐业,就算是洪涝过后也能保得平安,却没想到,他们是这样的状态。”
林沉玉落下两滴泪来。
燕洄面色古怪。
下一瞬,林沉玉回身,握住他的衣袖,眼眶通红:“燕兄,如今天灾人祸,我们又岂能袖手旁观?我有意大兴一场水陆法会,供养三宝!为黎明百姓祈福消灾。请老天爷平息怒意,降诸甘霖,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好让天佑我南朝,岁岁年年,太平无恙!”
燕洄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她暗中掐了掐燕洄的手,传音入耳,语气带着阴森:
“配合一下,钱还给我。”
那钱可不是给他的。
燕洄想笑又笑不出来,只觉得她实在有趣,也装出了一副哀痛的模样:“你说的是,侯爷,我们为官的人,自当为皇帝分忧解难!国家大难在此,我们做臣子的怎么能袖手旁观呢?”
他从袖子里摸出了那银票,原封不动的放在桌上,声音沉痛:“本官就出五百两的香火钱吧,我们一起和办个法事,记得替本官挂个名,也消消灾,祈祈福好了。”
他故意多说了一些。
“多谢燕大人,燕大人慈悲心肠。”
林沉玉抹抹泪。
这倒把几个商贾看不会了,若是叫他们筹款赈灾,他们是一毛不会拔的,可若是做法事,他们倒有些心动,毕竟沿海信佛的人也多,他们平素也都是会去庙里的人。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他们靠着海吃海的多,平时都会拜拜神修修庙,来祈祷平安。因此并不抵触在这里掏钱。
更何况,这是侯爷和燕大人提头办的,他们一毛不拔,说得过去吗?这不显得他们冷漠无情吗?
这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看燕洄和林沉玉,琢磨出几分意思来了。
若是自己能出个大头,岂不是以后能借着机会和侯爷还有燕大人一起去寺庙,这接触的久了,亲近起来了,百害而无一利嘛。虽然他们手里没生意,可若是能牵线搭桥,那就是一本万利的生意啊!
有人想的通透,爽快开口:“燕大人慷慨解囊,那老朽也不能麻木不仁,老朽也出五百。”
他开了个头,慷慨解囊。
剩下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掏钱也是门学问,给多了吧,怕压过燕指挥使的风头,惹他生气,给少了吧,又显得自己家底不足,小家子气。
盘算到最后,干脆每个人都给了五百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