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刃砍卷了,已经收不回刀鞘了,只能拎着,滴滴答答的流了一路血。
“督公!柯尽忠部下尸骸适才派人数过,一千精兵系数灭尽!头颅尽砍下,要悬城示众吗?”
“将柯尽忠一人头颅示众即可。悬一千个头,你是要挂腊肉吗?”
萧匪石怒气回笼,又恢复了那不阴不阳的模样:“一千精兵尸首送回原籍,剥去盔甲充公,头颅贴上条子,挂上告示,要他们父母妻儿拿钱来赎回去安葬!一个人头要一百两,无人赎的话就去喂狗!区区一千人,这些小事还要请示我吗?燕洄!”
燕洄愣了一瞬,低声道了句诺。
多好的算计呀,杀了人还要亲属来赎尸体。又杀了又赚了,天下好事都让她占了。
“至于柯尽忠准备造反的那三万子弟兵,降者不杀,充为军户,分而治之,预备着送往西宁卫等苦寒之地,霍家回头反了,必然要经过西宁卫,西宁卫必须死守住。都说柯尽忠手下将士尽忠职守,就让他们第一批扛去!”
萧匪石言下之意显而易见,不降者,杀无赦。降了,就留一条命去做牺牲。
林沉玉闭上眼,柯尽忠治军一向宽厚,无数府兵对他生死相随,他的兵血性刚强,不是轻易投降的。她几乎又能预见,这是一场腥风血雨的屠杀。
“是。”燕洄低声应了一句。悄然离开了,临离开时燕洄隔着屏风瞥了一眼萧匪石怀里的人,透过屏风隐约可见那人身形羸弱,艳如桃花。
他眼里流露出失望神色,单手按住砍卷了的刀,离开了。
“适才菜肴有些热,如今正好了,坐下用膳。”
萧匪石冷冰冰吐出几个字,重新盘腿坐下,用干净筷子细细的剥虾,她嫌筷子有些慢,用搁在旁边的手帕擦了擦手后,直接上了手给她剥。
她把虾送到林沉玉嘴边:
“听说琼娘近些年不爱食炙肉,不知为何?本督给你安排的全是海鲜河味,尝尝吧。”
林沉玉看着她白皙修长的手,剥开鲜红的虾衣,露出□□紧致的肉来,忽然觉得有些恶心,轻描淡写道:
“我不爱食炙肉,不应该问督公为什么吗?”
“我如何知道?”
“不知道就算了,督公装不知,再怎么说也是无用的。”
林沉玉疲倦的闭眼:“我累了,要回房歇息了。大人慢用吧。”
萧匪石声音冷淡:“琼娘,人不要给脸不要脸,我萧匪石这辈子从来没有这样伺候过人吃饭,你既瞧不起我这个阉人伺候你,就过来伺候我。”
她手一松,虾肉跌落案上无人理会,弃之如敝履。
萧匪石面上没有什么表情,黝黑的瞳仁一眨不眨,却让人觉得越发残忍:
“本督最爱炙肉,琼娘,你亲自给本督烤。”
说罢抬眸看向旁边春雪,声音冷淡:“把那台绿釉陶方炉抬上来。”
方炉下燃着火,滋滋着冒油,一股焦香扑鼻。林沉玉几乎是下意识的鼻子一酸,要呕出来。她手一颤,筷子夹着的炙肉掉落地上。
那些个绝望的记忆涌上心头,她捂住口,撕心肺裂的咳嗽起来。
“掉地上几个意思?琼娘,重新烤!”
“夫人!”春雪想上前帮忙,却被林沉玉轻轻推开了,她眼眶通红,强忍着呕吐,又夹了一块肉放在炉上,血红的肉碰到火热的炉面,发出瘆人的一阵响。
林沉玉面如白纸,全无一丝血色。
她死死的盯着那烤肉看,似乎要克服着什么恐惧,颤抖的手也微微平静了下来。
不就是块烤肉吗?
萧匪石越是越是要折辱她,她越是要镇定。她不能疯,也不能闹。她不能让萧匪石得逞。
冷静……镇定……
她脑海里浮现爹娘的笑颜,浮现哥哥宽厚温暖的背来,家人是她的底线,也是她所有力量的来源。
“督公请用。”
林沉玉夹着一筷子烤好的肉,送到萧匪石碗中。
萧匪石仔细的看着她的面容,似乎想从她苍白如纸的脸上看出破绽来,看了良久,她淡漠开口:
“看来琼娘还是不了解本督,本督喜欢,炙的发焦的肉,就跟火里烧出来的一般……”
“重炙。”
林沉玉愣了愣,半晌低眉,轻声道了句:“好。”
这一瞬间,她多想杀了萧匪石。
她想爹娘了,想哥哥了。她好想扑在他们怀里哭,可现在流泪是没有用的,绝望蔓延上她的心房 。她毕竟不能倒下,她的爹娘生死未卜,哥哥一命悬在萧匪石一念之间。
她咬咬牙,捂住口鼻,逼着自己看那血水淋漓的炙肉。
人世间再无海外侯,可她没有一时一刻忘记,她是林沉玉,不是琼娘。
最后的最后,萧匪石还是没有吃那块肉,这顿饭谁也没有吃,她看着低眉顺眼的林沉玉,丢下筷子,面色阴沉的离开了。
她一离开,林沉玉哇的一声吐了出来,可她一日没有进食,什么东西都吐不出来,只能干呕着吐清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