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匪石推门进了书房,燕洄早已站在门口,他今日穿的倒素雅,一身淡绿衣袍,翠绿抹额穿过他雪白的发带束起来,叫他周身狠戾消散了些,倒显得有些文弱书卷气。
萧匪石的目光扫过他雪白的发带,一言不发,只是瞳仁幽深了起来。
她的琼娘真是好样的,死了都能让人念念不忘。
“晚上设宴,准备妥当了吗?”萧匪石挪开眼,手按在书房门环上,并不推门,显然她不打算让燕洄进去。
说起来正事,燕洄神色肃了几分:“督公安心,都安排妥当了,夜不收带回来消息,柯尽忠带了一千精兵驻扎城外,显然防备着咱们。若不能今夜宴上当场诛杀,明儿他赶回福宁和他私募的三万兵马回合,就是虎归山林!”
“霍媚娘一死,霍家已经快按捺不住造反的心思了,他是霍家的连襟,想分个羹倒也自然。可想当土皇帝,也得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命。”
萧匪石淡然开口:“传令下去,今夜,绝不能让他活着离开晋安。”
“是。”
燕洄点头,正要离开忽想起来什么,站在台阶下回头看了看已经关上门的书房,他面色一暗,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他奔波了一天,在延平府的当铺里寻林沉玉的遗物——那把叫吟霜的宝剑。
可当铺老板告诉他,那把剑已经被人买走了。他看了看那人给老板的银票,票尾上赫然盖着一个萧府的戳印。
萧匪石已经把吟霜买走了。
燕洄若有所思的看了眼重兵把守的府邸,看向那密不透风的院落,单手托着下巴,深思了起来。
第64章
林沉玉睡了没一会就起来了, 一个怯懦的小侍女搀扶着她到梳妆台前洗漱,用篦子为她梳头。
林沉玉觉得头发一紧,不由得蹙了眉。
“夫人疼吗?对不起, 奴婢粗手笨脚的!夫人饶命!”
春雪忐忑的看向林沉玉, 似乎自己惹了麻烦。
林沉玉并不在意,道了句无事,然后继续发呆。梳妆台是萧匪石命人用梨花木打的,正面对开两门,面上四面装着锦绣围栏, 正中摆放一明晃晃的瑞兽菱花铜镜。
春雪有些不娴熟的打开匣子,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哪里见过这些宝贝?
在春雪的认知里, 村里最富贵的员外夫人头上带着的黄金钗子就是最奢华最美丽的了, 金灿灿黄澄澄的, 她一辈子也买不起。
可如今匣子里琳琅满目的摆着一匣子钗环珠宝,有镂金掐丝的珐琅步摇, 翡翠白玉雕成的蝴蝶簪,点翠花钿整齐的码着,没有一件不是精美绝伦巧夺天工的珍宝, 灯光映着这一匣的流光溢彩,照的人自惭形秽。
“好漂亮啊……”春雪不禁夸赞出声音。
意识到了什么, 她红了脸道歉:“对不起夫人,是奴婢粗鄙了, 奴婢从来没有见过这些。”
林沉玉面容平静, 语气却温和起来:“不怪你。”
这一匣子东西的奢华程度,具在宫廷用器之上, 连她也有些惊讶。
“老爷对夫人可真上心,有这么多好东西都留给夫人, 听说这府邸里的家具都是老爷新打的。”春雪感慨道。
林沉玉一愣:“你觉得给你好吃好喝,把你荣华富贵的藏起来,便是对你好吗?”
春雪并不知道他们的仇恨,只懵懂点点头,她觉得夫人很温和,胆子也大了些:
“难道不是吗?别说有人肯给我这么一匣子好东西了,就是肯给我碗肉吃,我都能跟他一辈子,当小老婆也成哩。”
林沉玉被她逗乐了:“出息。”
春雪笑的羞涩:“夫人别笑话我,我小时候爹娘就被土匪杀了,哥哥嫂嫂把我卖到了秀才家做童养媳,前些日子秀才死了,我又被卖了,这么大,我还不知道肉什么味道呢。”
战乱,旱涝,土匪,君臣猜忌自毁长城……
这些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林沉玉微微一愣,叹了口气,从匣子里拿出根朴素的白玉钗来,插到春雪的髻上:
“我手头没有肉可以给你解解馋,倒是能送你个簪子,及笄的小姑娘了,头上光溜溜可不好看,插只簪子才像样。”
春雪瞪大眼睛,红了脸羞愧难当:
“夫人,奴婢只是说说笑的!怎么能这样!现在奴婢能伺候夫人,有衣食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奴婢惶恐,这样会折煞奴婢的!”
“一根簪子就折煞你了?就这胆量还想给人当小老婆?”
林沉玉摸摸她的头,声音轻柔,她缓缓起了身,身子疲软,依旧是没有什么力气。
春雪红着脸把簪子悄悄藏在了怀里,扶着林沉玉出了房间。
月上柳梢,林沉玉心里莫名升腾起一些不安来。
“夫人来了。”
宴会设在八角阁中,林沉玉上了三层阁楼,一阵头晕目眩,她把住了栏杆,向下望去,院里满是新栽的山石花卉,她凭着栏看了一会,就听见耳畔有人轻声道:“琼娘。”
林沉玉回眸,耳上的硕大晶莹的明月珰映着月光,直直照进萧匪石眼里。
萧匪石喉结微动,眼里多了丝林沉玉并不想读懂的光,她强硬的把住林沉玉的细腰,声音有些颤:“不要靠在栏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