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能一辈子不成亲,可顾盼生不能陪着她孤苦伶仃,十四五岁的姑娘了, 应该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应该是和姑娘们绣花斗草, 去庙会相看俊美情郎,谈婚论嫁的美好年纪。
而不应该和自己这个浪子在一起, 蹉跎岁月, 虚度光阴。
林沉玉沉默了一会,就调整了心态, 微微一笑摸摸他的头:“自然是好事。”
顾盼生微愣:“您不难受吗?”
林沉玉叹气:“怎么会不难受呢?月有盈亏花有开谢,想人生最苦是离别。你今日一走, 我们再见面的次数,掰着指头都能数过来了。”
“过一两年你要成亲了,我去给你见礼;再过一两年,生个一男半女,如果我还活着,就去抱抱孩子;再往后的话,我作为个外人,就没什么理由去见你啦。纵百年人寿,能得几回相逢?”
她又笑:“可我到底不能拘着你,你选择的我都支持。无论是浪迹江湖,还是回去嫁人,相夫教子,亦或者一辈子不嫁,隐逸安居。你想做什么便去吧。”
顾盼生既然说要离开,那必然是已经下定决心,权衡了一切后的最终决定。
顾盼生怔怔的看着她。
纵百年人寿,能得几回相逢?
她行走江湖,身边是看不见的急难凶险;他要去密谋篡位,更是腥风血雨相伴。
他们今日别的轻巧,可日后何年何月才能相见吗?前路渺茫,他们还能活着看到相见那日吗?
“少……小姐,打完招呼我们该走了。”
老将军拍了拍他肩膀,叹口气。
顾盼生深吸一口气,他只觉得他呼吸的时候,肺都在发凉,他别开眼,凤眸里染上一丝哀伤之色:
“老将军,让我和我师父最后待一日,好不好?”
顾盼生还是决定,再陪师父一日。
衙门的厢房狭隘,床铺很小,两个人挤在一张床上,抵头而眠,林沉玉睡去的很快,顾盼生却睡不着,他怔愣的看着林沉玉的侧脸,只感觉百感交集,郁结满心,压的他浑身都重。
往日,他一沾上林沉玉的床榻,就会身子发烫,起些欺师灭祖的邪念来。
可今儿,他无论如何没有了。
他满心满眼都是难受。
老将军给他安排了两门婚事。
一门是江左名门谢家的庶女,一门是边境武将家的嫡女。
他告诉顾盼生,你手里只有一千暗卫,不可能成事,除了联姻借助妻族的势力,你别无选择。
唯有从微末中起势,一步步蚕食鲸吞,方能臻于大统。
太妃嘱咐他的,你要夺取皇位。
老将军理所当然的安排他,夺取皇位的路。
他们都在告诉他,你要做什么。
没有人问他,盼生,你想做什么。
他想做什么?
他什么都不想,他只想陪着林沉玉。
他在林沉玉身边度过的这两个月,是最快乐的日子。他知道了什么是温暖,他也亲身拥抱了月光。
才两个月!他却感觉度过了好久好久。
顾盼生眼里溢出朦胧泪花来,他头一回有些恨,自己生在帝王家。
如果他和林沉玉,都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多好,可这么多天他眼里所见的疾苦告诉他,普通人家是过不到好日子的,他们还是会被饥荒被旱涝被酷吏所逼迫。
天下之大,哪里有可以供两个人容身的地呢?
他把头轻轻埋在林沉玉的肩膀上,低声啜泣起来。
忽然,他被人拦腰抱住了。
林沉玉把他搂在怀里,用指腹擦了擦他眼角,声音惺忪,温声道:“怎么哭了?”
顾盼生只是埋头,身子一僵,并不说话。
他怕他和林沉玉一说话,就失去了离开的决心。
“怎么,不想离开师父吗?”林沉玉侧过身子来,瞧着少女哭到微红的眼眶,有些好笑。
顾盼生摇摇头,自言自语道:“可我必须得走。”
“那就走吧。”
林沉玉叹口气,并不挽留他。
“以后如果过的不顺心,想回来看师父,师父随时都欢迎你。只不过,那时候师父可能也不知道漂泊去哪儿了。”
她也无心睡觉了,听见前厅窸窣声响,她干脆起身。
祝凤鸣虽然死了,可事情并没有解决。燕卿白写信给了远在京城的恩师寻求帮助庇护,一边匆匆了结了此案,当做土匪流窜处理,通知了家人来收骸骨,此案就告一段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