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沉玉只觉得一口气吊在她咽喉里,被人拿着救命之恩,胁迫着许下一个未知的诺言,这感觉并不美妙。
夜里寒气如刀割着她的肌骨,顾盼生的血也映在她余光里。
愁煎杀人!
除了答应还能干什么呢,她无可奈何伸手,咬破自己的拇指,一滴血珠冒出来,她将拇指印上顾盼生的掌心:
“明月为证,清风为印,我林沉玉今日对桃花许下一诺,此生此世必赴汤蹈火,谨遵诺言。”
“若背信弃义,此生天诛地灭,天下唾弃,万箭穿心,尸骨无存。”
“不是对桃花许诺,是对顾盼生。”
顾盼生目光灼然,自阴影里,放肆的盯上她的侧脸。
林沉玉想说什么,可低眉,只能看见顾盼生耷拉下脑袋,一副风摧雨打的残败模样,她叹口气,答应了下来。
“我答应你,顾盼生。”
*
顾盼生重伤,回去就昏迷在榻上,一病不醒了。
林沉玉无暇顾及其他,只衣不解带的照顾他,在燕家兄弟并海东青面前,她也没了笑容。
整整三日,他才悠悠转醒。
他抬眼,第一眼不是看自己有没有好。
而是看身边,有没有林沉玉。
有。
林沉玉正坐在床边,双手抱胸,单膝曲起,靠在床头低着头睡了起来,她面色惨淡,眼底青黑如涂黛,许是与兰跋雪一战耗尽心力,又照顾顾盼生,脱了力,已经陷入了昏睡。
即使是昏迷,她也抱着把破剑,死死的护在床边,似乎在用身体隔绝一切事物靠近顾盼生——特别是死亡。
他的师父啊,永远这么好。
顾盼生只感觉心都软了,软踏踏的化成一片,从未有过的满足感充溢着他的心田,他伸手,起身,将林沉玉揽入怀里,拖进了被褥里。
被褥里,原本是林沉玉的清冽的气息,现在被顾盼生身上香甜腻人的花香浸染了。两种香气交融在一起,交织成一种极不协调却缠绵悱恻的怪异气息。
顾盼生爬起来,俯身压在林沉玉身上,仿佛无数次梦里醉里做过一般熟练。他娴熟的低头,想吻下去,凑近林沉玉白皙面容时,却感觉自己三日未曾漱口梳洗。
他面色一僵,在离林沉玉几寸的地方顿住了,他久久的盯着林沉玉浅薄的唇色,才挣扎起来梳洗。
他三日未曾梳洗了,不能亵渎她。
打开窗户去,又是月明星稀。
可他的心境,却与三日前截然不同。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他才吟两句就笑着摇头停了,这句太不吉利,他和师父绝不效牛郎织女,他们要岁岁年年,共度余生。
他就这屋外的水盆,对着明月光,漱口洗漱,清凌凌的水被打乱,搅动一盆星光,映出面前人的容颜来。
顾盼生洗去了面上残留几日的脂粉,完完整整的露出他本来容貌来。
真正的美是纤尘皆细,雌雄莫辨的。
少年身姿颀长,肌肤如雪如玉。晶莹的水眷恋着着绝色,自他饱满的额滴落,滑过挺拔的鼻梁,又依依不舍的从冷峻尖俏的下巴下滴落地面。
滴滴答答……
水盆静了,映出少年半面来,背后的月明星光也黯淡了下去。
艳夺天下好颜色,俊得江山助。
偏生他一双凤眸里,煞气杀机,忽毫不掩饰的展露出来。
他低语,不再是女子声音,森寒而低沉:“老将军要看多久?”
屋外,顾盼生依墙而立,看着眼前戴着斗笠的老人。
老将军面色复杂,从怀里掏出一个支离破碎的护心镜来,掷在地上。
护心镜破碎在两人中间,似乎有什么东西也在心里碎开了。
那是老将军亲手送给顾盼生的礼物,让他护在胸前,遇到急难险阻,可抵致命之伤。这护心镜已经破碎了,可见兰跋雪那一掌有多凶险。
若无这护心镜,他已经死在了兰跋雪的掌下。
“老朽给少爷护心镜,是让少爷日后金戈铁马踏破山河时,抵御箭雨暗杀的。不是让少爷以身犯险英雄救美的!”
老将军皱眉。
顾盼生笑了:“老将军说的什么话,我救师父,纯粹一片赤子之心,哪里有旁的心思。”
老将军也笑了:
“当时暗卫就在您四周,您一声令下就可让人来挡!可暗卫告诉老朽,您提前嘱咐了他们,不许出头!我看您就是等着兰跋雪出掌,然后算中了护心镜的位置,故意扑上去挡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