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不急着死,而是反手攥住林沉玉的手:
“我知道你是我女的救命恩人,救她两次,这恩情我记得。我给你两个选择,你选一个!一,继承我天阐教,你为第二任教主!二,娶了我女儿张姑娘,做明教的东床婿!”
林沉玉想挣脱却挣不脱:“不用了,我这个人施恩不求报。”
兰跋雪横眉冷眼:“怎么,天阐教你瞧不上,还是我女儿你看不上?”
直到死,她还在强求。
林沉玉只感觉胳膊骨头都要被她捏碎了,面露难色,张姑娘看出来她的勉强,她眼神微黯,劝母亲道:“恩公散漫惯了,婚嫁反而会拖累她。女儿有女儿要走的路,不愿意为儿女情长所累,母亲,您放过她吧!”
兰跋雪冷哼一声,自怀里掏出本陈旧的书,掷在林沉玉怀里:“即日起!你就是天阐教教主!”
林沉玉:……
这个恩,就非报不可吗?
还没等林沉玉拒绝,她就拿着药,飞身上树,倚着树坐定了。
“白雪欺松,两相凋丧……”
她看着远方。残阳如血,西风残照,林立的坟头密密麻麻的围在四野,荒草萋萋,一直蜿蜒到斜阳里。
斜阳确实暖而柔和,那霭霭光中又有些荒凉萧瑟的意思,她陈旧的嫁衣也镀上了绒而薄的一层金光,光鲜亮丽了起来。
一如当年她穿上嫁衣,等待着张岱松的那个夜里那般光鲜。
可那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兰跋雪服完药走了,安静又安宁。
海东青一个人带着十几个衙役把华山派众人赶走了,来时,就看见一群人站在树下,沉默无言。
“做什么呢?”
林沉玉嘘一声,示意他不要说话。
按照明教教规,人死后一日之内不能移动尸体,不能大声哭喊,惊动亡魂。
她看着兰跋雪无力垂下的手,忽然想起来在金陵时看见萧绯玉离去,也是这般,垂手而去。
人在出生的时候,总是紧紧攥住手,好像要把所有东西握在掌心。
可离去时,大家都是撒手人寰。
又有什么能带的走呢?又有什么能强求得到呢?
林沉玉不知道待了多久,她想了很多,才觉得夜寒。
忽觉得肩上一重,回眸一看,是顾盼生来了,将外袍披至她肩上,他拉住林沉玉的手,拉着她离开了坟头。
回首五里坡,唯见一轮月,并不是那么圆。
“师父的手好冷。”
顾盼生顿住身子,垂眸看她,忽然解开衣襟,将林沉玉的手捉住,放到自己热腾腾的胸口去捂。
林沉玉笑,别扭的走了两步,想抽出来,顾盼生却不许她抽,直捂到她双手发热,他才放了她。
“衣裳穿好,身体还没好呢,就到处乱跑。”
顾盼生挑眉:“我身子好了。”
“胡说八道,挨了一掌能活着就很好了,怎么可能好那么快。”
顾盼生忽半蹲下身,弯了腰,抬头看她,他幽黑眼眸溶溶荡着月光,并幽暗不可告人的情愫,酿成醉人的酒,叫人瞧一眼就沉醉其中。
“师父不信,看我能不能把您背起来,不就知道我好了没有吗?”
林沉玉一笑,伸手勾住他脖子,他忽的起身,双手锢住她的腿弯,背着她就径直向前走去。
虽是两个人在坟头梗间,地面却只见一道影子,融为一体。
“好了,为师相信你身体恢复了,放为师下去,为师相信你行了吧!”
林沉玉哭笑不得,忽觉得徒儿的脊背宽厚了许多,紧绷的肌肉下那温度,温熨着自己,炙热又燥人。
“放不下去了。”
他说:“背上了,徒儿就放不下去了。”
第104章
兰跋雪的葬礼, 办的悄无声息。
明教崇尚火葬,他们遂选了一处湖边,用净木焚了她的尸首, 用玉石做的小盒装定了, 张姑娘却不急着埋葬,她打算去京城取回爹的尸骨,将他们二人一齐埋了。
张姑娘依依不舍的向林沉玉道别。
林沉玉笑:“认识你也这么久了,时至今日,我犹不知你名字。”
张姑娘也笑了, 笑容里满是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