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原是我南朝疆域,临壤又隔河相望,后被狼夷占据,于此地修西北十二城,与我南朝分庭抗礼。”
林沉玉走进墙来,抚摸上那被打着血红叉好的延平,目光一黯:
“你不用说了,我来说,看与你猜的可一样。”
“我娘假死,现在急需背着朝廷秘密组建一支军队。为了不为南朝发现,她将驻军地选在了狼夷的西北十二城,企图赶走城里人,将十二城据为己有。”
“她率先攻打月城,月城粮多而城高,久攻不下,眼看军心涣散,又无粮草补给,她舍掉延平十万灾民,秘密发粮支援自己。
攻下月城后,为杀鸡儆猴,早早结战,逼迫其他十一城迅速投诚归心,她屠城……以儆效尤。”
屠城两个字,她念的又轻又缓。
直到现在,她都不能把这两个字,和那个严厉正直的母亲联系到一起。
萧匪石并未点头,可他忽舒缓下的眉头告诉林沉玉,他也是这样想的。
萧匪石秉着烛,步步逼近面色惨白的林沉玉,他浑身黑,她一脸白,在这朴素又狭逼的石窟里,唯一的艳色,便是墙上圈在延平上的红叉。
可林沉玉不忍去看,这颜太艳了,十万人的鲜血凝成这两笔的浓墨重彩,她看一眼只感觉灵魂都要被震的稀碎,她恨不得自己的眼瞎掉,也不愿意认出色彩来。
“为什么。”她轻轻开口,眼里无神。
她不明白娘要做什么。
萧匪石嘴角微勾,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还能做什么?正如你之前所言,‘不想谋皇位,为何建庙堂?’”
林沉玉反驳出声:“不可能!她绝不是那种人。”
秦虹从来没有过野心,她忠心耿耿,恪尽臣子的本分;就算她有谋逆之心,那她大可在先帝走后,顾螭势力未稳,而自己执掌三军的鼎盛之时大举叛旗,何必等到今天东山再起?
她目光灼灼看向萧匪石:“我娘绝无篡位可能,我倒是觉得督公更有嫌疑。”
萧匪石抬起黢黑眼眸,看向十二城的位置:
“我知你不信。说秦元帅谋反,是不可能的事;可说我谋反,也是无稽之谈。”
“本督已位极人臣,权势与我一如浮云;我穿着蟒袍,手里掌着的却是帝王印,朝廷宫廷未有我手不能及之地,有没有那身龙袍,已无关紧要。”
灯花微颤,他低头拨灯芯儿,小拇指习惯性的微挑颤动,萧匪石周身徒增些凄凉意来:
“更何况,我这辈子,出生时半男半女,如今不男不女,注定了我不会有子嗣傍身。太监命短,我已是半截入土的人,就算夺来了江山,又有何意呢?”
林沉玉微怔,确如此言。
她自觉刚刚语气过于强烈,侧过头去,低声道了句抱歉。
可问题来了,秦虹和萧匪石都不像是要造反的人。
既然他们不造反,那么他们掠夺了西北十二城,秘密养了一支军队,虎视眈眈的盘踞关外,又是为了什么呢?
“连你也不知道吗?”
林沉玉摇摇头,彻底沉默了下去。
萧匪石抬眸看着她侧脸,忽抬手,攥住她衣袖,拉进两人之间的距离。
一步之隔的距离,感觉却天差地别。
自进来开始,萧匪石便一直保持着与她三步之遥的距离,疏离又冷淡。
而如今他一迈步,就好像冲破了什么束缚与界限,强势的介入了她的地盘,蛮横的掺和进了她的人生。
“你要带我去哪里?”林沉玉一惊。
萧匪石垂下黢黑的眼眸,看着低头可见的少女:“你不要问你去哪里,你应该问我去哪里。”
“为什么?”
“因为接下来,我到哪里,你就要跟我到哪里。”
萧匪石看着林沉玉,心里莫名的升腾起一股戾气来,他想起来那让自己每个月都头疼的账本,对于他这个地位的人来说,走错一步都是深渊,遑论失去记忆!
他什么都忘记了,人他还能重新记忆,可最重要的是他连自己要做什么都不知道了!他和秦虹究竟达成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约定?为什么自己要劳心劳力的为她筹措?
最可恨的还是林沉玉。
玉交枝对他说,她是自己的仇人。慕玉对他说,她是自己的朋友。她到底是谁,凭什么她一来,他的眼就全落在她身上,呼吸也轻了心也平了,完全变得不像是自己了?
体察到这一点的他,只觉得可怕。
他现在如万丈悬崖上走钢索,容不得一点差池!林沉玉是个意外,而意外是他的敌人。他绝不能放走这意外,他要把意外永远控制住自己手可伸触的地方!
林沉玉愕然,她恍惚又看见了晋安荒唐日子里,那个偏执又傲慢的人,她心里警铃大作,一把推开他:“你休想!”
萧匪石不是失忆了吗?他不是不记得自己了吗?为什么还是这个样子?
林沉玉推门就要跑。
“你要去哪里?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到哪里,你到哪里?”
萧匪石自苏醒后,第一次看见有人忤逆过自己,他沉了脸,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