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树上挂着一个小小的精致的盒子,里面是绿珠的骨灰,她到底是没有熬过来,失血过多,走了。临走前只抓着她的手,轻轻说,死后还想陪着小侯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林沉玉就这样带着她,一路走,从南走到北,从东走到西。带她看了雪山看了沧海,看了西湖看了冷泉。
她忽想起来那本只有序却无内容的小说《碎玉沉珠》第一章富贵贫贱颠倒无常兄弟阋墙弟死兄丧 第二章望仙楼中强梁坠溷金谷园里珠碎人亡
世事一场大梦,到头来还是那般模样,她试图弥补的兄弟关系,到头来还是阋墙,刀刃相见;而绿珠,也终于是珠碎人亡,香消玉殒。
一切好像都回到了原点,她什么都没改变。
曾经的伙伴们渐行渐远,或功成名就,或身陷囹圄。身边残存的知己,业已立,家即将成。唯有她还是这个老样子。
散漫,游荡,喝酒,看月亮。
林沉玉掀过被子把自己裹起来,决定睡一觉起来,再思考人生。毕竟春困夏乏夏打盹,她有些疲倦了。
这一睡,就感觉身子异常倦怠起来,昏昏沉沉的,压根抬不起来眼皮,只睡的不知春秋冬夏了,耳边隐隐有窸窸窣窣的骨碌之声,似乎是在车马之中一般。
再睁眼时,林沉玉习惯性的打哈欠起身,却感觉胳膊被牵制住,有哗啦啦的清脆锁链声。
她惊醒了。
紧张的四下打量,却发现自己在一个极为陌生奢华的地方,这不是重点,最重要的是,她的手脚都被细细的铁链绑住,锁在了床上。动弹不得分毫。
她在哪里?谁绑了她?
第161章
五更时分, 阊阖已开,正是帝王早朝之时。
金銮殿上,年轻的帝王垂旒紞纩, 玄冕黼黻, 贵相独彰。堂下文武百官,皆俯跪三呼万岁后,起身瞻仰他的殊容。
髹金御龙,象炉古檀,映得帝王容颜愈美, 俊得江山助。
不过,没有人敢质疑这得天独厚的皮囊下, 所蕴含的本质, 因为他绝非个空有美貌的花瓶帝王。
两年前先帝驾崩, 天下大乱,各地群雄纷纷割据一方, 鱼肉乡民,四处侵吞领土,正是江山跌宕, 民不聊生之时。有紫微应运而生,于华州起仁义之师, 一路肃清苛政官匪,安抚贫苦百姓, 所到之处, 如春风过境,令荒田旱地焕发新生, 仁德彰显,天下皆称之为“义师”。
不到两年的时间, 收复河山,一统天下,万民归心,四海康宁。如此的丰功伟绩,历代帝王中也鲜少寻见。
很难想象,是一位如此年轻的人做到的。
“众爱卿有何要事相奏?”
帝王垂眸,修长的玉指轻轻点在宝座的龙头扶手上。
“微臣有事启奏!”
“微臣也有事启奏……”
日光爬上琉璃瓦,帝王声音沉静,淡然的听着群臣的奏言,他一一予以回应,赏罚褒贬,减税赈灾,都听的仔细分明,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
大臣们心里对于这位年轻的帝王,再无一丝轻蔑,都是敬重万分。能侍奉这样的明君,乃是他们的荣幸。
有人动了心思,若是家中小辈能得帝王宠幸,那更是绝妙好事。
兵部尚书咳嗽一声:“陛下,如今四海皆平,百姓安居乐业,后宫之事也应该替上日程罢?帝王殚精竭虑日夜批阅奏折直至深夜,身边却无人照顾,为您分忧解难,作为臣子们,也替帝王忧心惋惜。”
旁有人附和:“尚书所言极是,不若行选秀女,以充掖庭,陛下以为如何?”
帝王凤眸微眯,似有不满:
“既知朕辛苦,几位爱卿,不若搬来朕的养心殿,陪朕一起批阅奏折如何?”
他轻轻点了点桌上的奏折,声音冷下去:“四海皆平,百姓安居乐业?那这些个奏折奏的是什么?南逡水患,沿海倭寇,奉贤饥荒,宴宁蝗灾,难道这就是尚书所说的四海皆平吗?”
他不怒,百官却个个低头,无人敢言。
“你们都是辅佐朕登基的肱骨之臣,朕感念于怀,封赏诸位,不仅是犒劳,更是希望诸位能砥砺前行,各司其位,不忘苍生苦,常思天地恩。可朕观有些人,不懂朕用心良苦,反而自满懈怠了,自以为高枕无忧了!成日关心升官进爵,甚至关心到朕头上了,与其关心朕的后宫,不如多关心关心黎民疾苦,众爱卿以为如何?”
兵部尚书吓的跪地求饶:“陛下所言极是!”
帝王拂袖起身,冷眼扫了扫群臣,威严无限,直压的百官不敢再言:
“朕,登基方三月!正是百废待兴之时,朕一心问政,无意婚姻,望诸爱卿与朕共勉。退朝!”
众大臣心里愈发敬佩这位仁君,当真是位勤勉的君王,为了江山社稷,甚至连美人都不屑一顾,又想想自己,才稳固下来就懈怠散漫,不由得为自己感到汗颜。
那几位想献女儿侄女的大臣,也纷纷收了心,低头不语。
帝王高大的背影映在屏风上,渐融进了宫殿中,透过九重雕龙宝柱的缝隙,递给群臣们的最后一眼,眼底桃花痣愈艳,却那样威严无边,凌然不可犯。
唯有身边贴身伺候的太监,战战兢兢的瞥了他一眼,旋即低头,目光担忧。
帝王,当真是这样无情无欲吗?
若是无情无欲,为何他今日打扫养心殿时,隔着厚厚的绒帘,听见了铁链摇曳,和女子呼救之声呢?
林沉玉镇静下来,先眼打量四周,她约摸是在一处暗室内,暗红的绣绒珠帘自紫檀隔栏外垂下,将内里遮的几乎密不见光。内里装饰无有它物,似乎是被挪走了,只剩个床。
她轻轻用手去触摸那床头上的纹路,隐约摸出来些兽角兽须,似乎是龙头的模样。
龙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