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寒冷。林沉玉自入冬来, 便每日昏沉难醒, 昨儿院里下了场大雪,雪厚,愈觉日薄衾暖,这困人天气,正好听雪落竹梢, 一枕安眠。
冰冰凉凉的手,悄悄伸进她被窝里。
“顾盼生!”
林沉玉几乎是下意识开口, 不悦的去捉他, 可被衾被人一掀, 冷气搅动,那人更得寸进尺, 滚进来,一把搂住她取暖。
林沉玉一个激灵,清醒不少:“你不要上朝了吗?”
“师父, 徒儿都早朝回来了。”
成婚半载,他还是改不了喊她师父的习惯, 或者说他乐在其中。
尤其是床笫之间,一声声好师父疼疼徒儿, 喊的柔弱可怜, 一下下顶的林沉玉浑身酥颤叫苦不迭。
她强,他就装弱;她弱, 他就使坏。林沉玉简直拿他没办法,小兔崽子仿佛是天生克她的。
等等, 早朝?
林沉玉腾一下坐起来,早朝都结束了?
她以往再贪睡,也不会睡到这个点,最近是怎么了,这么昏沉?
顾盼生看出来她的迷惘,目光微暗,道:“饭后叫章太医进来,给师父瞧瞧身子,是不是哪儿疲懒了。”
“好。”
林沉玉洗漱罢,用过膳,便有人传话太医到了内殿,施针把脉后,太医面露喜色,叩首道:“恭喜娘娘,娘娘福泽绵厚!”
林沉玉不解,看向顾盼生,却见他嘴角上扬,喜不自胜。
他屏退太医,轻轻笑道:“师父终于怀上朕的孩子了。”
顾盼生并不喜欢孩子,可他此刻非常的欢喜。有一个人,可以堵住前朝群臣的悠悠众口,又可以替他牵制住他喜欢的人。这样好的工具,分一两分喜爱给它,又何妨呢?
可林沉玉听见这个消息,略带红润的面容白了下去。
她的手被死死攥紧,顾盼生垂眸看她:“师父不想要朕的孩子吗?”
他五指攥紧,指尖因为过度绷直而泛着淡透明的白,他在意她的态度,并不是在意她想不想要孩子,而是在意她想不想要他的东西。
林沉玉察觉到空气中诡异的紧张感,无可奈何叹气:“它是你的孩子,就不是我的孩子了吗?是我的孩子我又岂能不喜爱,我只是在想,这个孩子生下来,你可能会失望。”
她成亲之时就对他说过,她身上有旧伤,加上常年饮酒,体寒胎薄。这辈子恐怕只能孕育一个孩子。
顾盼生在前朝的压力,她也知晓。
无数人盯着他的后宫说事,帝王家不开枝散叶,仿佛是罪大恶极的事——事实却是如此,先帝就因为无子,又择了一个不成器的顾螭,导致家国不宁多年,民怨沸腾,奸佞乱世。
如果林沉玉能给他很多孩子,前朝的抱怨就会平息很多。
可天公不作美,她的身体所碍,只能生一胎。如果生不出太子的话,前朝的压力,别说顾盼生,她自己都有些吃不消了。
朝堂不比江湖,以拳头认英雄。众口铄金,她纵是金刚体,也要被流言淹没。
她有些疲倦:“抱歉。”
指尖掐住她的眉毛,略带不满的拧了拧,她吃痛,冷眼瞪他,把他手打开,似乎从皇后又变成了林沉玉。
“师父忒客气了些,你想那么多做什么,这天下姓顾,你就是生个肉团,也是将来的天子。”他被打了也不恼,只笑道。
林沉玉并不把他的话当真,只哼一声,忽然想起来什么,道:“你最近身子可好些?”
闻言,他笑意敛下去,侧过身咳嗽两下,他身子依旧单薄,据他所言,那场毒损他损的很厉害,他瘦下去却回不去的身子就是最好的证明。
可林沉玉总觉得有些蹊跷。
若说他身子伤了吧,床笫之间他比以往更凶悍发狠,生龙活虎没个疲惫的时刻。若说他没有伤吧,他又一天天病殃殃的消瘦模样。
她脸皮薄,只得将疑惑藏在心底。
一个人,总不能把身子折腾成这样来骗她吧。
林沉玉有了孕,在朝中果然掀起了一阵波澜,之前群臣不满顾盼生,就是因为他只娶一人,却无所出,现在有了孩子,一切的焦点都聚在了她的肚子上。
可惜的是,所有打量的目光都被顾盼生遮住了,他不许人去打搅她。
可他还是不满意,因为林沉玉有她的一套。
自被诊出怀孕那日起,他就连人带被褥赶出了坤宁宫。林沉玉对这个孩子极为看中,顾盼生是个没轻没重的,她容不得半点闪失差池。
她的作息也规律了不少,晨起习武,夜间读书。防止自己受伤,她的铁剑都换做了木剑,练武时也只练几套轻松简单的招式。
至于夜间读书,多读的是些童蒙养正之学,百家杂论,也不管孩子听不听得懂,她自己倒是看的津津有味。
时光过的快,她抬头,窗外柳枝已砌了半墙的绿影,林沉玉一阵恍惚,感觉又恢复了少年的感觉。
练武,习字,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年少时她的梦想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