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伸手揪住,碰到的却不是自己的衣服,而是祝蕴的鼻梁。他竟然在她没有察觉到的瞬间,改变了她的想法,让她没有理所当然地让马甲顺从自己。
是她吗?
宋致己茫然。
是另一个她在反抗,是另一个她在哀鸣吧。
“致己,你看看我。”他握着她的手,像以前一样,像那无数次一样,在其他人惊讶疑惑不解的眼神中让她碰自己的眼睛:
“你看看我,我不是假的。”
“我知道,”宋致己声音沙哑,“我没有怀疑过.......”
祝蕴低下头。“我知道。”
他的声音让人有一种落泪的冲动。
“你只是生病了。”宋致己睁大眼睛,似乎想把他说这句话的表情记下来,可是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感觉到有人在握着她的手。
逼她去摸到自己手背的纹路,逼她去感觉那些白斑下,曾经深红的掐的印子。
曾经她在黑夜里睁着眼睛一遍遍地咬着自己的手背让自己冷静,不要害怕,另一个自己却疯狂叫嚣你在干什么。
她没有觉得自己对自己做了很过分的事。那些自卑责怪轻而易举地滋生的时候宋致己没有觉得宋致己也是一个脆弱的灵魂。
可是当她开始有马甲,并且不自觉地把伤害转嫁到马甲身上,当她看着镜子发现应衡声的伤在手上,她自己看不到,所有人都能看到的时候。
她突然无法原谅。她无法原谅自己对自己做出过那么过分的事,不能原谅马甲是世界送她的礼物,她切把他们都弄脏了。
她崩溃地缩在阳台里大哭。
那些情绪崩盘的时候,她不知道,单无一边掉眼泪一边收拾东西,恶狠狠发誓以后再也不会这么骂自己。
蔚漪委屈自己演了最后一场被掌掴戏,离开的时候对着主演面无表情地骂了句脏话。
祝蕴坐在电影院里把自己演的戏看了一遍,冷静地拿笔记下那些黑暗的电影院里根本看不清的缺点。尬,僵硬,麻木......自卑。
他的笔停留在这两个字,然后缓慢划掉的时候,应衡声在打车回机场。
他把几十万的支票揉成碎片,然后在全新的导演班组里坐下来安静地写剧本,钻研镜头艺术。
他拍自己的戏。
宋致己只是,只是无法排遣那些崩溃。她在完全畸形的成长环境里省吃俭用买下那个漏水的小公寓。然后在收获自己爱的时候,发现自己吃着快过期的零食罐头,毫无缘由地骂自己愚蠢轻浮不堪大用。
她毫无缘由地接受自己平凡恶毒且短命的事实,在其他人骂她的时候,原封不动地复刻伤害后又对自己说了一遍:你怎么这么差劲。
她没有很差劲。
她只是生病了而已。
对吗?
据说,应衡声也知道的。据说抑郁症患者生病的时候不会完全丧失钝感力,抑郁的早期他们是会自救的,只是随着症状加深他们会慢慢忘记。憎恨会变成一种本能。
宋致己.....也不知道憎恨什么时候会变成自己的本能。她只是想在无数个自己痛且快意地想,她要拉着马甲一起消失的bad ending里,给努力也不幸运的宋致己一个好结局。
她想让她知道,她是被偏爱的小孩。会有人希望她一路顺遂,会有人告诉她:“你没有很坏,你是个好孩子。”
“我们没有怪过你。”
祝蕴低低地告诉她:被咬得青紫的应衡声还是用那双手拍出了好故事。
被责怪话很多不懂分寸的祝蕴还是能勇敢表达自己的喜欢和不满。
跳得乱且容易错的单无还是收获了无数的掌声。
被嘲高级脸就是不好看的蔚漪还是敢走上红毯对闪光灯淡淡地毫无反应坚信自己好看。
她那些年疯狂责怪自己的一些事,好像全都被他们消化溶解成为成功背后的谈资,但是始终被隐藏在幕后的宋致己,那个她自己也亏欠的小小灵魂。
她记得是爱笑的。
她记得第一天到孤儿院的时候有人说不喜欢她,她也会牵着院长的手大声说我又不需要你喜欢。
是什么时候她开始学会不喜欢自己。
她想是她觉得不该这样的任何时候。
没有不该这样。
“应衡声没怪过我吗。”宋致己抱着他郁闷问:“他明明就怪过我。”
祝蕴:“他每天都给你打电话。”
宋致己大声:“他都不敢让别人知道!”
祝蕴:“嗯,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
宋致己还是掉下眼泪来,只是这次她没有觉得自己讨厌了,她扁嘴怀疑自己这个镜头拍的一点都不好看,但还是一点姿势没变:“我咬他的时候他一定很痛很痛。”
祝蕴轻轻地呼吸着。
有一瞬间雨声甚至淹没他的呼吸声。
在长久的静默里,应衡声说:“下次咬的时候轻点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