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喜欢,就是利用我,让我为你出生入死,为你担下所有的骂名,最后还要装作一副爱而不得的虚伪嘴脸,你们男子是不是生来就会这一套?”
濯缨说的不只是沉邺,还有她的父亲。
嘴上说着深爱她的母亲,却又另娶她人,让她做小,还认为自己是这天下第一深情之人。
这样的深情,真是沾上一点都觉得倒霉透顶。
“就这样恨我到死吧,沉邺,比起你令人作呕的爱,我宁愿你到死都恨着我,却又对我无可奈何。”
濯缨直起身,站稳,居高临下地说出此生对他的最后一句话:
“到此为止了,师兄。”
所有的爱恨,都到此为止。
她不会停留在这里,她会跨过去,走向新的人生。
失血过多的沉邺连抓住她的力气都逐渐消散了。
朦胧之中,他的视线落在她雪白的裙角上。
他想起昆仑山的大雪,想起自己花了五日为他亲手猎来一只百年白狐,做成狐白裘后一路不停地赶回,要亲自送给她。
那时的少女正伏在案边小憩,手臂下压着的是与荒海有关的文书密报。
他将那件厚实的狐白裘轻轻披在她身上,凝视着她的睡颜,看了许久许久,脑海中不自觉地想——
若是向师妹提亲……她会答应吗?
要是能永远留在昆仑山,就好了。
面色苍白的沉邺长长呵出一口气,拂去那些已经被他淡忘了许久许久的少年幻想,意识陷入绵长的黑暗之中。
流水城中传来人潮喧哗声,濯缨朝外看去。
方才濯缨大败荒海少君的一幕已经传遍荒海,在暗处蠢蠢欲动的党派皆闻风而动,荒海就要变天了。
“等……等等!”
赤荼郡主叫住正欲离开的濯缨,少女手里的龙筋还在向下淌血,她回眸望过来淡淡一眼,倒让赤荼郡主有些心惊胆战。
“你就……这么走了?”她小心翼翼地问,“你真的不杀他?”
濯缨看了一眼陷入昏迷中的沉邺,还未开口,倒是一直没说话的昭粹幽幽道:
“还有一对牵机蛊。”
从芥子袋中取出那个匣子时,她手指有些发颤。
当时她被鳞甲卫带回鲛宫,途中正好遇上拿着牵机蛊离开的荒海属官,他受了叱骂,心情不虞,又被鳞甲卫迎面撞了一下,当即就吵了几句,愤然离去。
昭粹看着落在草丛里的匣子,认出了那是什么。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在想什么,回过神来时,已偷偷将装有牵机蛊的匣子顺进了芥子袋中。
她看着这个曾经害死了自己第一个孩子的女子。
她一直都恨赤荼郡主,恨她要与自己分享自己的夫君,恨她让自己失去孩子,可是恨到最后,恨到今日与她一同按住沉邺的这一刻——
那份浓烈的恨意忽然就像被人从下面抽空,轰然倒塌。
算了,她们两个,本来就彼此恨错了人。
昭粹沉默不语地将牵机蛊塞给了赤荼郡主,随后转头对濯缨道:
“上清天宫一定在到处搜捕我,你带我回去吧。”
濯缨凝眸打量她,直觉觉得她不会突然这么乖顺。
果然,她下一句就是:
“我为了启动流光轮,借助施加在流光轮上面的术法,吸光了须弥那位停云帝子的仙力和大半的血……死没死不知道,但须弥仙境肯定不会放过我,相比之下,我宁可被上清天宫带回去伏法。”
濯缨被昭粹这番话气得想笑。
她这是想伏法吗?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觉得上清天宫仁慈,即便要惩罚你也有个度,但是落在须弥仙境手里,你伤了他们的帝子,只怕是要被扒皮抽筋,死无葬身之地。”
见自己的心思被濯缨看穿,昭粹也并未否认。
她望着眼前的少女,嫉妒之心难以遮掩。
“……是又如何。”
自己已经输得一败涂地,昭粹不想连最后一丝丝的体面都没有,于是故意赌气道:
“虽然我没有成功逆转时间重头再来,但他们也一定想起了前世的记忆,我在上清天宫十多年,姐姐受过的宠爱我都有,不管是天后娘娘、昊天帝君,还是伏曜哥哥,对我都很好,哪怕我犯了错,他们也只会责罚我一下就过去了——就像从前父皇母后那样。”
说到此处,心虚的昭粹给自己鼓了鼓劲。
“所以姐姐,你不能杀我,否则你回去以后,没法同上清交代的。”
昭粹心里很清楚,濯缨并不知道她前世在上清天宫具体的所作所为,再加上上清的确行事仁慈,就算她有错,也得在督察府审过之后,由清源神君定罪。
只要她这么说,姐姐或多或少都会忌惮,不会伤害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