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心中未有丝毫波动,青梧的身影在她脑海中闪过一瞬,便被更重要的事所取代。
青梧被逐出仙门正道,那便意味着,妖界异动更会频繁,说不定,他们要不了多久,便会撕毁丰亨盟约,领兵开战。
而她现在最要紧的事,便是筹备应战。
于是灼凰全身心投入修行,不眠不休,一面提升自己,一面想尽一切办法试图奏响悲天。
将驱逐青梧的消息,昭告天下后,青松将自己关在掌门殿里,整整三日,一直拿着手里一支紫竹毛笔凝视。
他很喜欢这个小师弟,当初刚入仙道,青梧还未修得无情道心时,当真温润如玉,心慈仁善,很有气节风骨,若为凡人,当真是个挑不出半点错处,极光辉完美的一个人。
青松至今还记得,刚到仙界的青梧,有一夜曾来找他,神色间难掩悲伤,向他问道:“师兄,我修不出无情道心,师尊叫我回人间杀母。可我心间牵挂难放的,何止母亲一人?我不能伤我爱重之人,师兄,除却伤人,可还有他法成就无情道心?仙界数万年,是否还有他例可供我参考。”
他便告诉青梧:“有些无情道仙君,亦如你这般,他们会选择回到人间,过完平凡人的一生,待亲朋好友离世,心间了无牵挂,才会返回仙界。那时再修,可就容易多了。”
青梧摇摇头,叹道:“我等得了,可尚在北境的梁国百姓等不了,齐人待他们不如牛马,我和灼凰得去救他们。无情道,是能最快获得仙术能力的法门。”
青松闻言不由失笑,刚入仙道的仙君,放不下人间事也是寻常。等过个几十年,在漫长的仙寿中,见过人间变幻不过如沙盘上的一幅画,牵连人间之心便会消散。
青松当时并未将他这在乎人间的话放在心上,只随口玩笑道:“那便只有移情术了,可移情术,要么成,要么死,且过程苦痛,你小小年纪,怕是受不住。”
青梧只笑笑道:“师兄莫取笑我,我二十八了。”
青松闻言只笑,这年岁,在仙界可不就是小小年纪吗?
他本没将那夜的谈话放在心上,在他看来,姑且不说移情术代价何其惨重,便是撕扯元神的痛苦,也根本没有人能承受得住,想来等青梧了解过移情术后,便会放弃。
但他没想到的是,三日后的黄昏,青梧再次前来找他,手里便拿着这根毛笔,对他道:“师兄,我已详尽了解过移情术,已同师尊说好,今夜移情。”
他当时听罢后惊骇不已,实实在在被眼前的小师弟所震撼。便是连师尊,都只是叫他回人间斩情,未曾动过半点移情术的念头,他居然真的选了移情术。
青梧将手里的紫竹毛笔递给他,对他道:“无情道心成后,心间便不会再有任何感情。师兄,这些时日,多谢照看。这支笔,是我亲手为你所制,送于你,还望师兄莫嫌礼薄。”
青松收下了这支笔,再次问道:“你当真要用移情术?”
青梧点头,目光虽温润却也坚定,他道:“修不成无情道便元神尽灭而死。我宁元神尽灭,也断不伤所爱之人分毫。”
那夜他看着青梧离去的背影,心间忽觉酸涩,若他不修无情道,他便多个手足兄弟,多好。
当天夜里,在整个无妄宗早已休憩,久陷入安宁之后,忽听欢呼声起,有弟子在宗门奔走相告,“永崇仙尊座下弟子青梧,无情道大成。”
那日之后的青梧,身上便再也没了他之前所见的温润如玉,终是成了一尊冷像,见他也只是行礼,点头而过。
这些回忆,在青松的脑海中盘旋三日,他望着手中的毛笔,神色哀戚。
三百多年的光阴瞬息而过,当年他亲自给他指了移情术,而今,却又亲自昭告天下,将他逐出无妄宗。
昭告天下已有三日,他迟迟不想面对,可再不想面对,他也该去栖梧峰,去请青梧离峰,离宗……
青松一声重叹,将手中毛笔收回袖里乾坤,出殿离开,以神境前往栖梧峰。
可到了阅微庐院中后,他却感觉阅微庐内气氛不大对,有些过于安静,安静到丝毫不见半点人气。
青松试探着唤了青梧一声,却发觉无人回应,他面露疑色,朝青梧房中而去。
前堂没见人,他便往后堂而去。
怎料,刚刚迈入后堂的月洞门,他却一眼瞧见塌边大片的血迹,青松失色,忙上前几步,蹲在血迹边前去查看。
在确定是人血之后,青松惊骇不已,青梧那等修为,怎会伤重至此?
青松着实放心不下,他忙从袖中取出一只纸蝶,在指尖抹了一点地上的血迹,抹在纸蝶背上,随后以灵气驱动,放飞纸蝶,一路跟着追去。
青松追着纸蝶,离开无妄宗,一路往合欢宗而去。
快到合欢宗时,他在自己身上落在一道金刚界,隐去身形,跟着纸蝶进了无妄宗。
纸蝶最终在合欢宗后山一处石刻前停下,石刻上上书二字,后福。
见到后福二字,青松即刻反应过来,他在仙史典籍中看过,合欢宗最强的道心,是不渝道心,身心所系只在一人,可合欢宗史上,只出过一对不渝道心。
不渝道心,若失所爱便不能活,所以那两位不渝道心的爱侣,便给对方留下了后福石刻,其中有一阵法,可对治不渝道心反噬。
青梧在里面?那他莫非……是不渝道心?
数万年没见过的不渝道心,青松着实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揣测,他即刻进了石刻。
石刻中的幻象美轮美奂,月下花雨,精致绝美。
可青松哪里顾得上赏景,几乎是一进石刻,他便看见了躺在地上青梧,一身素白的曲领长袍铺落在地,不知生死。
“青梧!”
青松忙以神境抵达青梧身边,俯身去扶,看清青梧的那一瞬,青松身子一颤。
只见他全身泛白,几乎不见一丝血色,他头发散着,白玉簪冠碎为齑粉,法衣亦被撕裂成条。
青松忙将青梧扶起,看到不远处树下有一张贵妃榻,忙将他背到了贵妃榻上。
青松即刻抬手,动用灵气,以修复之术覆盖青梧全身。
不知过了多久,青梧方才缓缓睁眼,整个人已是虚弱不堪,他许久才看清来人是谁,开口唤道:“师兄?”
青松点头:“是我。你这是怎么了?莫非你当真是不渝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