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被自己收在袖中的心判,此时居然飞出她的袖中,毛茸茸的笔尖,正在她脸颊上轻扫。
而笔杆上,天地所赐的“心判”二字,复又跃然其上。
见她醒了,心判“嗖”一下远离,一下飞到石桌旁的树后藏了起来,随即探出些许笔尖,似一只小猫正在偷瞧一般。
灼凰怔怔地看着心判,只觉浑身发软,四肢似乎都不再属于自己。
她扶桌起身,脸颊已全然被泪水打湿,她喃声问道:“心判?心判,当真是你?”
心判再成法器,是不是证明,他好好活在这个世上?
思及至此,灼凰失声而泣,朝心判跑去,想要将心判捧回手中。
可心判一见她过来,复又一躲,藏去了她坐过的石椅后。灼凰再次朝它走去,不解道:“心判?”
她刚到石椅旁,刚俯身蹲下,心判竟又“嗖”一下起飞,躲去了不远处的假山后。
灼凰面露不解,目光紧紧地追着心判:“你为什么要躲?你可不可以带我去找师父?”
心判是师父的本命法器,哪怕师父身上有寿山炉,但只要跟着心判,就一定能找到师父!
灼凰心间急切不已,她此刻只想见到师父!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他!
灼凰再次朝心判跑去,可心判复又一旋,又躲去了那棵树后。
不远离她,却也不会叫她靠近。
就在她万分不解之际,耳畔传来天界孔思鹊的声音:“它怕你。”
灼凰的心猛然揪起,她眉头紧拧,问道:“怕我?”
本命法器与主人心意相通,心判怕她,便是师父怕她。
孔思鹊道:“一次诛心,一次穿心,你无疑杀了你师父两次。他心有惧意倒也寻常。”
灼凰看着在树后探头探脑的心判,只觉心间千刀万剐的疼,与此同时,心间也生出强烈的恐惧,她向孔思鹊问道:“他……是不是不愿再见我?”
诚如孔思鹊所言,一次诛心,一次穿心,她杀了师父两次。这般的伤害,他可还愿见她?合该恨她,厌她。
孔思鹊道:“青松给他的那个寿山炉,乃上古时代,修行已脱离轮回的圣者所留,我也找不到他。不过我看心判刚出来时候,是愿意亲近你的,你再试试。”
灼凰想了想,跟孔思鹊道了声谢,便强忍着不去看心判,自往房中走去。
待她走出一定的距离,心判悄悄跟了上来。
灼凰莫名松了一口气,她回到房中,在罗汉床上盘腿打坐,闭上了眼睛。
就在她合目后不久,她便觉心判缠上了她的腰身,紧贴着她,它绕过她的腰,徐徐盘旋而上,缠过她的腰腹,攀上她的胸口,又贴上她的脖颈,无比眷恋地在她周身环绕。
栖梧峰那夜,她去找师父时的记忆复又漫上眼前,那时他神思不清,全然失控。
当初她身在无情道,无感无觉,可现在,心判所过之处,她想起的,都是那夜他的吻,还有他如竹节般的双手……
被抹去的记忆无法复原,她至今不知晓她和师父之间,究竟发生过些什么,但他们都有了孩子,想来该做的一切都做过。同他无间亲密,何其美好之事,她却什么都不记得。
在她不睁眼时,心判还愿亲近她,便证明师父仍然爱着她。但当她睁眼,心判便会逃离,便知他爱她,却也不妨碍他怕她。
灼凰闭着眼睛,伸手抚上贴在自己脖颈处的心判,竹骨触手生温,好似他的吻。
灼凰重新将心判握回手中,这才睁开眼,对心判道:“带我去找他,求你……”
说着,灼凰的泪水滑落,滴在心判的笔身上,手中的心判似是一颤,随即便脱离灼凰的手,朝门外飞去。
灼凰心间大喜,连忙跟着上了心判。
跟着心判,灼凰不能使用神境,只能御风跟着。而且心判的灵力,远不如从前,它飞得很慢。
足足用了一夜一天,灼凰才跟着心判,来到丰州,来到当年城外的囚禁之地。
这里已变成一片湖泊,可青山不改,灼凰一眼便认了出来。
灼凰落在湖边,夕阳下,当年囚禁他的那个小院,竟是一如从前。
这一刻,灼凰的记忆,骤然与三百二十四年前重叠,当年被齐人释放后,她也是这般前来找他。
灼凰的目光越过院门,看到了当年那座自己遥望过无数次的小亭。
而那道她朝思暮想的身影,此刻便身着皦玉色广袖圆领袍,坐在那小亭中。
他侧对着她,一手拿着一只未成形小兔,一手握着刻刀,正在专注地雕刻。
心判飞进院中,飞向亭中的青梧。
青梧感觉到心判,朝紧闭的院门处看来。
骤然见他看来,灼凰的心紧紧提起,怎知青梧的目光只从她面上扫过,便看向朝他飞去的心判。
青梧朝心判伸手,重新将它握回手中,对它道:“回来了?”
青梧轻轻笑笑,平静将心判收回袖中,便继续雕刻手中的小兔。
灼凰这才意识到,他的天眼怕是已经不在,所以方才,他无法看到站在院门外的她。
灼凰心间万分心疼,全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她施展神境进了院中,就这般远远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