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载后,她身怀有孕,将要生产时,回到了百里氏,而这时,百里清漪恰好也将生下女儿。
两人的女儿先后出世,百里清漪因身有旧疾,生下女儿便陷入昏迷,经数日才转醒。
她将玉柔当做亲妹,全未想到,玉柔会趁自己昏迷,将两人刚出世的女儿调换。
她将旁人的女儿,当做自己的女儿养了十八年,从未有过半分怀疑。
初知此事,百里清漪虽然心情复杂,但也无意迁怒百里萦。当年做出这件事的是玉柔,而那时的百里萦不过是个刚出生的懵懂稚子,又有何罪过。
——直到她察觉了自己体内空耗之毒。
百里清漪的修为不算高,但城府手段却属一流,否则也无法以三境修为成为百里氏家主,令众多百里氏族人信服。
她既生了怀疑,想查清来龙去脉便只在时间长短。
当真相放在面前,百里清漪才知,自己这么多年,原来是在身边养了两条毒蛇。
她不曾想过玉柔会换了自己的女儿,就像她不曾想过百里萦会向自己下毒。
看来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否则为何会迫不及待地除掉自己这个‘母亲’?
正如百里清漪所料,不久前,玉柔所嫁散修意外陨落,她因此重回百里家。看着被众人尊为少主,令行禁止的百里萦,玉柔终于忍不住向她吐露了当年真相。
百里清漪垂眸看着手中玉简,她将别人的女儿精心养大,而她自己的女儿,早在三岁时便因高热不退,施救不及过世。
但凡玉柔肯上心半分,她的女儿,便不会死。
百里清漪看向窗外,倘若她的女儿还活着,她还可以原谅她们,可她的女儿已经不在了。一切便再无挽回的余地。
她的女儿,才三岁,便在病痛中离世。
百里清漪将手中玉简掷在桌案上,双目幽深不可直视。她花了十八年,为百里萦养一颗圆融无暇的道心,而今,便由她亲自来碎。
陈肆推着素舆(注一)上的姬瑶绕过假山:“你若感兴趣,待回了淮都,各色宴请多得是,这百里氏的生辰宴虽然盛大了些,但也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他试图劝说姬瑶早日启程,今日一早,他便收到陈家家主传讯,命他带着陈稚尽快回到淮都。
只是随他如何说,姬瑶都毫无反应,陈肆只觉得自己这哥哥当得真是毫无尊严。
为何别人的妹妹都乖巧懂事?
绕过假山,一池粉紫莲花近在眼前,这里正是百里氏府宅大阵的阵眼所在,陈肆推着她信步向前,竟是到了这里。
此时莲花池旁,几名婢女侍立在侧,一身素衣道袍的老者随意地盘坐在池边,也不在意淤泥污了衣袍。他拿着根树枝写写画画,花白发髻也被抓乱,像是遇上了什么难题。
“怎么会这样……不应该啊……”
脚步声响起,老者抬头,打量了一眼陈肆和姬瑶,又低头看了看自己,似乎意识到不妥。干咳一声,他站起身来,恢复一副仙风道骨的姿态。
陈肆感知到老者身上传来的威压,心中一肃,连忙俯身行礼:“晚辈陈肆,见过前辈。”
这是一位六境大能。
余光看着动也不打算动的姬瑶,陈肆深吸一口气,替她告罪:“舍妹双腿有疾,无法行礼,还请前辈见谅。”
老者负手而立,一派高人风范:“无妨。”
姬瑶突然发现,不能走路还有个好处,便是不必见人就要行礼。陈稚的年纪和修为,实在没有什么优势。
青衣女使便是此时穿过回廊,快步向莲花池行来,她远远向老者一礼:“徐老,家主正在花厅中等着您,还请您移步才是。”
老者这才想起,自己今日是来见百里清漪的。
他与百里氏交好,这百里氏府中大阵正是他亲手布下,可谓是他最得意的作品之一。今日前来,眼见阵法如常运转,忍不住以灵力驱使唤出阵纹,想好好欣赏一番自己的大作,却发现放置在阵眼的那块碎骨竟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枚神秘纹印。
老者先怒后惊。
这是他亲手布下的大阵,竟然被人篡改,对于阵修而言,这实在难忍。不过在怒气消退后,他便敏锐地察觉了纹印之精巧。
为何一枚纹印便能代替灵物驱使大阵运行?老者见猎心喜,试图推衍其中玄妙,但不过推衍部分,便难以继续。
许久未有结果,他全然忘了自己原本要做的事,就地坐下演算。以他的身份,百里氏的婢女自是不敢催促,只能派人去请青衣女使。
看了眼地上鬼画符一样的纹路,老者叹了口气,知道自己一时半刻推衍不出什么,左右这纹印不会跑了,他向青衣女使点了点头。
青衣女使脸上噙着恰到好处的笑意,向陈肆两人微微屈身:“二位见谅,婢子先行告退。”
陈肆向她回以一礼。
姬瑶则未曾理会这番寒暄,低头看着老者在地面推衍的痕迹。他还算有些天赋,不过于关键处错了方向,自然不会得到结果。
地上断枝落在她手中,姬瑶漫不经心地在泥沙上添了两笔,像是信手涂鸦。
陈肆目送老者与青衣女使离开,转头看见这一幕,忍不住扶额:“这可是那位前辈留下的,你怎么能擅动?”
方才老者,可是六境大能。
姬瑶无意多言,随手扔下了树枝。
陈肆推着她往回走,口中絮絮叨叨道:“下次不可再这样莽撞,若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可怎生是好……”
人族的话,总是这样多么?姬瑶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