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清漪已经没有时间了,所以作为她唯一的女儿,百里秋再不可能像从前一般骄纵任性。
她必须学会独自面对一切,因为在自己死后,她便再无可以倚靠的人。
百里秋不知母亲心中所想,泪水从脸上簌簌滑落,眼底盛满恐惧。
玉柔撑起身体看向百里萦的方向,这一刻,她所有的谋划,所有的野心,尽数落了空。
悲声大作,谁也不知她哭的究竟是什么。
直到素衣女使将气息奄奄的百里萦和呆愣在原地的玉柔带离,站在原地的陈肆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他实在没想到百里清漪会这样果决,可以这样轻易地就将养了十多年的女儿舍弃。
百里清漪起身,向在场众多修士俯身一礼:“百里氏家丑,请诸位道友见谅。”
没有人不识趣到在这时贸然开口说些什么,他们是受百里氏所邀而来,与玉柔母女又无甚交情,何况怎么看,这件事错都不在百里清漪。
压下各异的心思,众人只含笑以对,不过片刻,高台上的血迹便被清理干净,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百里氏族人哪怕心中再多疑虑,此时也不好当众质问百里清漪,只能将到了嘴边的话强行吞下。
高台上只剩下姬瑶一人,昆山玉碎在她怀中散发出蒙蒙灵光,也是在此时,听泉台周围,一滴又一滴湖水徐徐上浮,滞留在空中,在日光下折射出耀目光辉。
看着这一幕,众人都不由屏住呼吸,昆山玉碎会顺利认主么?
“难道我们真要看着昆山玉碎认这个二境散修为主?”有百里氏族老低声开口,此时出手阻止,尚还来得及。
他身旁老妪闻言冷笑道:“当着这么多仙门同道的面,你丢得起这脸,百里家丢不起!”
只要能唤醒昆山玉碎,百里家便可以此相赠,这可是作为家主的百里清漪亲口许诺的。
另一人忍不住抱怨道:“我早说过,昆山玉碎乃是我百里家至宝,不该任人来取,如今倒好,这百里萦不是我百里家的血脉,这一场生辰宴全是为旁人做了嫁衣!”
就在说话间,昆山玉碎散发的灵光已经落在了姬瑶身上,将素色裙袂也染上光华,这一刻,停滞在空中的湖水尽数坠落,像是落了一场雨。
雨中,昆山玉碎上烙印下了属于姬瑶的气息,发出一声欢快鸣啸。
这把天阶灵器,终究还是为她所得,席间修士心中感慨。
脸色最为沉重的当属百里氏诸多族老,比起百里萦的身份,眼前更为紧要的却是这得了昆山玉碎的少女。
属于百里氏的至宝,如何能轻易外落?不过眼前少女似是散修,这又好办了许多。
彼此对视一眼,在交换过眼神后,白发白须的老者站起身来:“家主虽有言在先,唤醒昆山玉碎者可为其主,但此物毕竟是我百里氏传家至宝,不如这样,小友既是散修,便入我百里氏如何?”
听起来姬瑶似乎并不吃亏,但百里氏有言在先,此时说这话,显然是不舍将昆山玉碎给了外人。
若这少女入百里氏,固然能得其资源培养,但往后也注定要为百里氏做事,供其驱使。
在场修士俱都看向姬瑶,想知道她会如何应对。
姬瑶只是淡淡看向百里氏族老,未作回复,陈稚这个身份不错,她暂时还不打算再换个名字。
见此,百里氏族老不由面露不悦:“难道你受我百里氏如此重礼,却不思分毫回报么?!”
说罢,一身威压毫不客气地向姬瑶碾压而来。
便在这时,一直冷眼旁观的徐老不着痕迹地将他的威压化解,沉声道:“入族之事,何来强迫的道理。”
他乃是天命境的大能,百里氏族老只能讪讪应是,不敢再动手,心中却奇怪这位自来与百里氏交好的大能,为何会出手帮一个不知名姓的散修。
陈肆这才松了口气,他清楚此时已不是再隐瞒身份的时候,郑重向百里清漪一礼:“舍妹意外令昆山玉碎认主,的确该谢过百里氏,但我淮都陈氏子弟,绝无改姓易族之理!”
淮都陈氏?他们不是散修?众人都觉意外。
“淮都陈氏,陈肆,见过百里家主。舍妹陈稚一直在外修行,此番我奉家主之命带她回到淮都,轻车简从而行,并非有意欺瞒身份。”
“百里氏赠器之恩,来日,我淮都陈氏自会奉上厚礼谢过!”陈肆掷地有声道,淮都陈氏又何须畏惧他百里氏。
百里氏族老脸上有些挂不住,他没想到,姬瑶原来并不是可以随他揉捏的无名散修。
还是百里清漪向陈肆回以一礼,化解了这场尴尬:“原来是淮都陈氏子弟。我既有言在先,令妹能得昆山玉碎,是她的机缘,又何须回报。”
陈肆的脸色这才好看几分,若是这样便再好不过,如果百里氏想要强留姬瑶,那便麻烦了。
听着这番对话,徐老的目光在姬瑶和陈肆之间逡巡,只觉她的身份不会这样简单。
淮都陈氏这些年,后辈子弟中实在没有什么出众人物。
“她既是在外修行,或许得了其他什么机缘。”云岫猜测道。
许是如此,徐老望着姬瑶,眼底难掩惋惜,他难得遇上这样一个悟性出众的小辈,却不能收作弟子,实在可惜。
陈肆再度向百里清漪拜下,百里家家主已经表态,其余人的意见便不那么重要了。
没想到来了这样多的仙门世家子弟,昆山玉碎最后竟然是为自己这个妹妹所得,陈肆的心情不免有些复杂。
不过这样一来,待回到淮都,族中也无人可欺她。
坐在高台上的姬瑶看向百里清漪,淡淡问道:“你们商量好了?”
态度平淡得好像方才发生的这场争端全然与她无关一般。
在场众人听得面面相觑,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姬瑶却不曾在意他们的反应,她抱起昆山玉碎,身形已经出现在高台之下。站在陈肆与姚静深面前,她再次开口,语气还是不见多少起伏:“我要睡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