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蓬莱之时,谢寒衣便已是化神圆满的境界,以他天赋,想入天命不过在一念之间。
只是师门长辈为让他能在道途上走得更远,令其入世磨砺道心,稳固根基,不必急于突破。
不过今日在与秦乐阳交手中,谢寒衣颇有所获。虽然秦乐阳的力量并非自己苦修所得,但境界并不作伪,与这样境界的修士对抗,谢寒衣不管是心境还是道法修行都得以更进一步。
如此一来,他晋升天命本是水到渠成。
只是破天命必有雷劫降下,若他此时破境,尚有许多修士的意识未能回归,或会因神殿崩塌埋骨于此。
在突破境界和护持其他修士之间,谢寒衣选择了后者。
但他本就身受重伤,无论谢寒衣如何天才,哪怕借道书这样的至宝,对抗境界远胜过他的秦乐阳时也数次与死亡擦肩而过,此时还强行压制力量,身体已然到了强弩之末。
而另一边,在姬瑶吞噬天赋之下,秦乐阳浑身经脉都爆裂开来,已然失去还手之力。
在那股恐怖威压将要降临之时,她面上魔纹飞速褪去,天边积聚的厚重云层中不由为此发出一声饱含不甘的咆哮。
但姬瑶体内魔族血脉已经隐去,她再次成为陈稚,这是自煌煌天命中截取的一线生机,便是天道也无可奈何,最终只能在她算计下隐没。
姬瑶实在将时间把握得极好,若是有半分差错,她可能都难逃被天道抹杀的命运。
弯月浮在身后,当姬瑶将灵力注入其中时,沉睡千年的锋刃光华流转,耀目得几乎令人无法直视。
昔日神族上神望舒亲自铸炼的法器溯流光,竟是失落在这里,姬瑶垂眸,指尖抚过月刃,引发阵阵好似欢快的嗡鸣。
虽然姬瑶是魔族,溯流光却并未排斥她的力量。
也就在这时,无数流光自殿外涌来,先后没入石壁洞窟内的石像中,随着意识回归,有修士开始缓缓褪去石化。
谢寒衣咳出一口血,却还兀自强撑,只需再片刻……
此时跌落在地面,浑身都为鲜血浸透,看起来再狼狈不过的秦乐阳喉中发出愤怒吼声,感受到自己体内破败情形,神情扭曲得有些看不清原本面目。
以如此伤势,即便他侥幸逃了出去,往后也不过是个废人。
他看着姬瑶的目光满是怨毒,为什么会这样?他乃是无相境的大能,纵观人族九州之中,能做他对手的人也有限,就算她是魔族,境界也远低于自己,他怎么会败给她?!
穷途末路之际,秦乐阳催动体内仅剩的一点灵力,脸上露出疯狂笑意:“我还没有输!”
既然他活不了,那他们就都留下来为他陪葬吧!
今日,所有人都要死在这里!
他要自爆。
八境修士若是自爆,这座禁制破碎的祭祀大殿,只怕当即就要化作齑粉。
但姬瑶又怎么会给他这样的机会。
随着她扬手,溯流光自身后飞旋而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弧度,瞬息落向秦乐阳。
风浪中,姬瑶裙袂飞扬,漠然看着下方血色绽开。
这一刻,不止谢寒衣,数名开始褪去石化的修士也依稀看到了那泓凛冽月光。
月光落在秦乐阳身上,看似柔和的光华却蕴含无限威能,轻易便撕裂了他的躯壳,在这样的力量下,秦乐阳的紫府与黄庭如冰雪一般飞速消融,原本正在积聚的毁灭力量也陡然成空。
怎么会……
他狞笑的神情永远凝固在脸上,那双眼直勾勾地看着上方,似乎想说些什么,但什么也来不及说,身躯便寸寸风化成沙。
他踏着同族的尸骨窃取来神族之力,得封尊位,又毫无顾忌地以权势与力量玩弄人心,最后终究因为滋生出的更大野心而毁灭。
秦乐阳终究死在他的野心下。
谢寒衣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口中再次喷溅出鲜血,全身经脉都传来灼烧之感。
他体内灵力已经积聚到了极限。
谢寒衣无法再强行压制自己的境界,脚下盛开的红莲业火倏而熄灭,化作一缕微小而坚韧的神识,没入他眉心。
手中障壁消散,他的身体与祭祀大殿崩落的碎石一起向下坠去。
流淌在殿中的灵气在身下托举,叫谢寒衣下坠的去势减缓了许多,也就在这时,他的目光在空中与姬瑶相接,带着几分无言的祈求。
姬瑶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几息空白沉默后,她掌心有阵纹衍生蔓延,接替谢寒衣护持住洞窟石像。
这些人族生死本与她不相干,但看在谢寒衣方才助自己杀了秦乐阳,加之今次利用天道毁去神像,摆了祂一道,又得了望舒氏神器溯流光,姬瑶心情还算不错,便没有拒绝这随手之举。
“阿瑶,”少年在空中盘坐,运转功法梳理体内混乱灵力,他脸上扬起一抹笑,“谢谢。”
谢寒衣知道,姬瑶本没有必要出手,所以他不会将她这么做视作理所当然。
她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啊。
就算她是魔族又怎么样?比起秦乐阳这样的将天下人视作刍狗的人族大能,她更值得人相交。
谢寒衣很高兴。
他一时并不能分清自己的喜悦中藏了多少私心。
姬瑶的目光落在少年脸上,神殿塌毁,不断有碎石自两人身周坠落,恍如末日,背后,石壁洞窟中,正有无数修士挣扎着醒来。
谢寒衣脸上还残留着血污,但这并不损他容色,反而为他添了几分肃杀之气,眉目中也显出奇异的秾丽。
姬瑶漫不经心地想,他笑起来还算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