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即便将离授过她如何领兵, 她也不曾真正领过兵,何况她同将离也不过学了短短月余, 怎么可能凭借如此就与身为骁武卫统帅的长孙静相抗?
无论让谁来看,这都是不可能的事。
宿昀也觉意外。
以他对长孙静兵力的估计, 长孙静应当会带三至五千人前来平业原, 而他手上能用的不过千余玄石军精锐。所以这一战, 宿昀没想过能胜,这上千玄石军要做的只是拖住长孙静的脚步,哪
怕是以他们的性命为代价。
要达成目的,总要有所牺牲, 能以上千玄石军精锐换得都城的控制权, 于宿昀而言当然是值得的。
他只是没想到, 姬瑶会选择在此时站出来。
宿昀望向姬瑶的背影,少女身形纤弱, 却在这一刻显露出无人可挡的锋芒。
她与他从前见过的人, 实在有很大不同, 宿昀不由有些失神。他后知后觉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那颗心分明还跳动着, 却好像是冷的。
当天下成为棋盘时,便没有什么不可舍弃的了。
王权, 本就是如此冰冷的东西。
只是这一次,姬瑶站上了棋盘。
夜色下,她如同一把尖刀刺入战场,以一己之力在骁武卫阵型中撕扯开一道缺口,为失了主将而有溃败之势的玄石军争得片刻喘息之机。
阵纹隐现,照夜玉狮子皮毛如雪,如同月光将夜色照亮。
姬瑶握着刀,任何敢拦在她去路上的银甲卫士都倒在了这把刀下,她双目清冷,看不出多余情绪。
其实人族倾轧征伐,与她本没有什么关系,姬瑶也说不清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些其实与她无关,就算做了,也不会得多少好处。
但她或许只是不想那些她看得有些眼熟的脸,死于骁武卫的屠戮,毫无反抗余地地埋骨于平业原上。
她并不识得他们,只是打算让他们中更多几人,能活着回到玉京。
同一时间,玉京城西,静默燃起的灯火中,只见城门紧闭。城楼上正有无数士卒披坚执锐,来往巡逻,守备尤为严密。
当风吹过时,城楼旁树梢枝叶摇曳,月影零落,暗中似有凶兽正蠢蠢欲动。
通往城池的弛道上,一行银甲士卒自外疾行而来,为首青年容貌阴郁,似笑非笑的神色中似压抑着涌动暗色,让人望之便心生寒意。
众多甲卫停在城门前,当中有人朗声道:“我等奉大将军之命回城,有要事要办,快开城门!”
守在城楼上的将领闻言自上方看来,认出了同为骁武卫的甲胄,不过心中还是觉出几分狐疑,大将军为何会突然调兵回城?难道是之前的计划有变?
如今长孙静不在城中,他或有其他安排也未可知。
“令符何在?”出于谨慎,守城将领还是高声喝问道。
听他这般问,傅集未作回答,只是不疾不徐地自箭囊中取出一支羽箭,挽紧弓弦。下一瞬,这支羽箭便自守城将领脖颈间擦过,落在城楼上,入石三分,让他不禁心有余悸地退了半步。
见此,周围守城士卒纷纷拔刀出鞘,戒备地看向下方。
守城将领也不由满心怒火,但在低头对上傅集的目光后,他又不得不将心中怒火强自压下,同时示意麾下退后。
原来是这条疯狗——
骁武卫中,谁不知道傅集是条疯狗,还是长孙静身边最为忠心的一条疯狗。
“令符在这儿,自己来看便是。”傅集抬起手,悠悠开口,似乎不觉得自己方才那支箭有任何错处。
守在城门的诸多兵士见他言行,心中愤懑,却是敢怒不敢言。谁让傅集是长孙静的义子,又素来得他信任,即便多有狂悖之行,也都会为其纵容,谁也不想惹上这样一条疯狗。
守城将领也是如此,他阴沉着脸示意下属将城门打开,抬步向城门口行去。
城楼上的灯火摇曳着,阴影映在人脸上,似明似暗,让神情更显出几分幽诡。
一切变故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利刃刀光闪过,顿时有大量鲜血喷溅在城墙上。
于傅集而言,杀人从来不难,杀一群对他没有防备的人,便更简单了。
不过片刻之间,城门守卫便被尽数解决,他们的神情永远凝固在不可置信的一瞬。
骑在黑豹上的傅集慢条斯理地将刀收回,随手抖落刃上鲜血,自始至终,他面上都噙着莫名笑意。
城门大开,众多着甲的兵士自其中鱼贯而入,顺利进入了这座被骁武卫控制的都城。为首女子神情冷然,玄青印记盘踞在她右脸,平添几分杀伐之意。
赤霄军统帅牧元霜,少时因族中获罪,黥面流放,入赤霄军。
望了一眼城楼,傅集收回目光,染了血的甲胄更显出几分冰冷,他面上笑意随之扩大,让人感受到一股难以言喻的疯狂。
傅集的确是条疯狗,连他自己也不否认这一点。但既然是疯狗,又怎么敢奢望他不噬主。
平业原上,在姬瑶出面后,失了将领的玄石军在经历短暂慌乱后,重新找到了方向,逐渐向她聚拢而来。
这自然不是长孙静想看见的,随着他抬手示意,骁武卫精锐分为几路冲撞而来,要将玄石军聚起的阵型再度冲散。
繁复阵纹自身周亮起,天命修士的灵力倾泻,姬瑶以一人之力强行挡住了骁武卫的冲锋,眉目凛然。
在她身后,玄石军没有浪费机会,再度恢复阵型。随着士卒手中动作,墨色雾气上浮,玄甲上逐渐蒙上了一重氤氲灵光,令劈砍下的刀锋无法轻易穿透。
面对数倍于己方的骁武卫,姬瑶神色仍是一片冷淡,大量骁武卫围剿而来也未曾令她失了方寸,照夜玉狮子穿过战场,在她带领下,玄石巧妙地突破了数次骁武卫的围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