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药袖乍然听到这个词儿颇为陌生,不是在书中看过便是青浦先生提过,但时隔太久已然记不太清。
沈檀似是察觉她的困惑,淡淡出声解释:“天裂之后,四季气候紊乱了很久,田中寸草不生,一时间连各地大富大贵之家都无余粮,更别说寻常人家。天灾之下,人性便愈发单薄,人也变得连猪狗都不如。*老瘦男子谓之‘饶把火’,妇人少艾者,名为‘不羡羊’,小儿便呼为‘和骨烂’。”
李药袖愣了一下,看向马背上驮着的小和尚。
法喜小和尚两个葡萄一样眼珠子已因恐惧瞪得老大,通红的眼角泛起点点泪花。
陌生少年见状于心不忍,当机立断再不犹豫从腰间抽出根竹筒“嗖”地冲天发出一道红光,他边出声安慰法喜,边恶狠狠地瞪向沈檀他们:“小师傅别怕!我虽打不过这畜生!但是我现在就叫人来!”
“……”畜生沈檀抬起木棍,面无表情道,“我现在就把你杀了。”
陌生少年:“……”
李药袖从沈檀右肩跳到小马驹的背上,一爪拍拍小和尚发抖的身体,无奈地唉声叹气:“法喜小师傅,我真不吃小孩啦。”
陌生少年戒备地提剑对上沈檀,见到那只黑色小兽流畅地口吐人言,不免又心中暗惊:这个妖物好生厉害,如果不看外貌,光听它言语,已如常人无异。他不禁心中怒气更甚,要知道他所见过的妖物,最似人者也不过能模仿凡人吐出一两句人话,仅是如此那人便已吃了一十八个生人。眼前这个黑色妖兽,光看体态……嗯,有些可爱,没有那些妖物狰狞!这不是重点!
他手中泛着寒光的剑尖已不动声色地转移方向,对准了毫无防备的李药袖,剑光如疾风骤雨而至!
这一击拼尽少年全力,纵使沈檀也未料到他竟出其不意对李药袖动手,脸色一沉,并指如电拦向长剑。
却堪堪迟了一剎。
森寒剑气已刺入镇墓兽背部,尖锐的疼痛令还在安抚法喜的李药袖一愣,呆呆回头。
少年满是杀意的眼眸竟在咫尺,可那股杀意在下一刻变成了不可置信的震惊与心痛。
金属的破碎声如银瓶碎裂,清脆而动听。在李药袖惊愕的视线中,无数镜面般光滑的碎剑如雪花般纷纷落下。
她费劲地扭头看了一眼的脊背,雕刻的纹路依旧完整精致,可谓是毫发无伤。可刺入她体内的寒意却又真实无比,她甚至能感受到它像一根尖针直直扎入她的五脏六腑,刺痛阵阵,还有些……令她作呕。
沈檀面沉如水一棍将呆滞的少年扫落在地,一个箭步将李药袖攥在掌心,反复观摩后发现小小的石兽身上并无异样,眉间一松,弹了一下它光溜溜的脑门,笑道:“倒是皮坚肉厚。”
触摸到镇墓兽额头时他神色一凝,虽然不甚明显,但那一点逐渐增加的寒意却难以忽视。
李药袖忍着在体内四处乱窜的寒意,嘴巴张张合合,对着沈檀掌心作出个想吐又吐不出来的动作。
沈檀:“……”
少年被沈檀毫不留情的一棍打得胸骨欲裂,嘴角溢出丝丝血迹,可他却根本无暇多顾,他失魂落魄地盯着地上散落的剑身碎片,眼圈渐渐红了:“湛卢,我的湛卢……”
一阵雷鸣般的马蹄声并着人声由远而近纷杳而来,为首一人玉冠高束,长袍翩然,他倏地勒马不前。那人高高坐在马上淡淡看了一眼地上嘴角带血的少年露出个嘲讽笑容,又扫了一眼背对着的沈檀等人,淡声吩咐左右人马:“把二少爷和他们都捆回去。”
第23章
关入地牢
轰轰一声雷响在云端,眼见着才停了半天的雨又要下了,除了沈檀等人其余人等皆是脸色一变。高头大马上的年轻男子马鞭一指:“动作利索点,赶在下雨前回城。”
几个粗布短打的壮汉立刻应是,翻身下马拿着绳索就要来捆沈檀和陌生少年。
少年勃然大怒,爱剑损毁本就令他气急攻心,如今见他那不长眼的弟弟竟敢派人擒他,一口淤血涌上喉头被他硬生生咬在牙关:“你们敢!”
几个大汉犹豫地看向马上的年轻公子,这毕竟是府上的二公子且深受老爷的喜爱,要不是此番偷逃出来惹了老爷大怒,平日里的风头可在这三公子之上。
“让你们捆就捆,”年轻公子自是知道这些护院的踟蹰之处,神情阴鸷地笑了笑,“若是再让他跑了,你们就替他去结亲吧。”
护院们顿时不敢再迟疑半分,仗着人多势众立刻麻溜地用绳子将受伤的二公子捆成了个球。这其中过程不免受到二公子的拳打脚踢,但平时被他追着练剑的护院们早已习以为常,边捆边七嘴八舌地对他道:“二公子啊,您忍忍,很快就到府上了啊。”“是啊是啊,回了府上给老爷磕个头这事也就过去了。”“就是嘛,又不是真让你去结亲,走个过场嘛。”
马背上的年轻公子脸色更是难看,他知道父亲一向偏袒这个才找回不久的野种,但他料想不到的是家中奴仆短短时间内也尽数亲近于他。
二公子悲愤难当,挣扎无果最终还是被捆成粽子放上了马背。
至于另外一人……
沈檀早已颇为配合地任由护院们反绑住他的双手,甚至还好心指点他们如何绑得更牢固一些,边被绑边神采奕奕地笑问马背上的少年:“萍水相逢,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护院心道,这莫不是个傻子,都自身难保了居然还有心与他家三公子搭话,真是嫌命长?
三公子如同瞥视脚边蝼蚁般看了他一眼,哼笑一声:“平凉李氏,至于我的姓名,你不配知道。”
缩在皮兜里的小蛇“哈”地一声学着人类的声音笑出了声。
沈檀默然半晌,好脾气地笑了笑:“平凉李氏,的确久仰大名。”
三公子却不再理他,两腿一夹,驭马驰骋而去。
远处的雷声再度响起,云层若隐若现的电光照亮了阴霾的天空,本想拖着沈檀走的护院们不愿浪费时间,将他与法喜一同捆小马驹上,一人牵着惴惴不安的小马驹大喝一声,纵马跟上已然远去的华服少年。
“驾!”“驾!”骑行的队列猛地从青黑色的高大城门冲入,一路疾驰向城池腹地,惊得路上行人纷纷避让。
沈檀随遇而安地挂在小马背上,来往街景接连从眼前快速闪过,他身旁的法喜小和尚早就从一开始的悲惧中被小马驹颠得两眼直转圈,他呜呜道:“我好想吐啊。”
小马驹快跑得冒烟的四蹄一僵。
沈檀微笑道:“你敢吐,我就踢你下去自己跑。”
法喜小和尚猛地闭上了嘴。
……
平凉府城的确可称得上中原第一大城,城池纵深皆远远超过江阳城,十三条宽窄不一的水道从平凉湖蜿蜒穿过城中,小桥流水处处亭台楼阁,或富丽堂皇或清新雅致,飞檐翘角层层迭迭,几大码头船来车往,足可见此间富庶。
只是奇怪的是,沈檀的视线一一从路人身上掠过,与奢靡繁华城池相比,这城中行人未免太稀少了,更别说行人除了年迈老叟大部分都是行色匆匆的女子。女子不论年龄,老少皆有,大部分都是愁上眉头的忧虑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