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还管那小秃驴干嘛?”黑袍人轻嗤一声,从袖中摸出半臂长的一柄短刀,摩挲着刀背:“传说龙的全身皆是宝物,我这柄爱刀正缺个上好刀鞘,待会我看看是割了龙角,还是龙骨给它削一个好鞘。”
另一人仍是皱眉看着那道浅淡红痕,他留意已有人影向着平凉湖靠近深深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仙道贵生,我真不愿徒造杀孽。”
……
平凉湖中正飞沙走石,湖面湖下皆被乱窜的气流搅动得天翻地覆,数不清的鱼虾蟹贝在急促流转的波动中仓皇逃命,却又纷纷身不由己地一波波被水龙卷上了湖面。
湖心之处,不见渊的数丈之内却是一片诡异的安宁,唯有破碎的水草和乱石见证刚刚发生的动乱。
“吓死阿鱼了,吓死阿鱼了!”一条胖鲶鱼从厚厚的砂砾里倏地一头钻出,甩了甩全身的沙子,“那是个什么东西?阿鱼我从来没见过,难道也是龙神吗?”
“哎呀,蚌蚌我差点就被当捞汁小河鲜吃掉啦~”雪白的大蚌同样从沙里钻了出来,妖娆地用软足挠了挠壳,“你这条瞎鱼,那是龙妃娘娘啦~”它挠了一半,所有软足忽然僵住,“小四脚兽呢?它刚刚不还在这里?”
胖鲶鱼拍拍鱼鳍,忧愁地看着幽邃不见底的洞口:“它被龙妃娘娘撞进去给龙神当小点心啦。”
大蚌也朝着洞口张望:“好可怜哦,蚌蚌我还欠它一个人情呢。”
不见渊中,小点心镇墓兽正以一种熟悉的速度急速向后一路。
刚刚电光火石间,她忍痛抬起四爪狠狠按向了陈三娘子冰冷黏腻的脸上,滋滋的烧灼声伴随着焦臭味扑了她一脸。
陈三娘子吃痛怒吼,张开嘴想吞掉这不知死活的小东西,熟料对方四爪牢牢摁在她脸上,爪垫上金光点点,烧灼得她痛不欲生。
长蛇狂暴地甩着长尾,身躯上的倒刺刮得沿途石壁上火光烁烁,不知飞了多久,一蛇一兽才轰然跌落在一片汪洋无际、流水潺潺的金光玉影中。
在魏巍小山一般的珠玉上盘踞着一条断角碎鳞,优雅沉眠的青色小龙,如果忽视掉它满身深可见骨的伤口和拴着它的条条锁链,此景也可勉强算得上是一幅仙境壁画。
与它相比,周身萦绕着不祥红光,身长数十丈的长蛇俨然是一个庞然大物。
小袖:我那柔弱不能自理,满身伤口的可怜小龙。
沈檀:柔弱,无助,等着老婆来卖惨。
第37章
与龙重逢
李药袖被狂怒的陈三娘子猛地甩出了一丈多远,银黑小兽一头栽进了足足一人高的“玉山”当中,小小的身影瞬间被埋得没了影,只留一截短短的尾巴在外抖个不停。
合眸假寐中的青龙:“……”
倒在葱埋进玉山中的李药袖四爪齐挥,奋力地刨着玉石试图把自己扒拉出来,岂料这些玉珠比寻常白玉更为剔透光滑,越是挣扎她下陷的速度便越快。“咻”的一下,连那点小小的尾巴也被吸入玉山当中。
“……”青龙的尾巴不易察觉地扫了扫,搭在下颌处的前爪动了动。
“呼哧,呼哧……”沉重的喘息声打破了洞穴中的安静,此时的陈三娘子已将浑身的红线吸收殆尽,她的鳞片不复原来的粗糙黯淡,长长的蛇身鲜红欲滴。若非额上无角,乍一看竟是比被锁链束缚青龙更似一条活灵活现的真龙。
她脸上的鳞片被李药袖爪下的金光烧去了大半,无机质的竖瞳死死盯着伤痕累累的青龙快速眨动,对于力量的渴求与对真龙的畏惧令她来回踟蹰。但在这看似焦灼的徘徊中,巨大的蛇影悄无声息地慢慢向青龙接近,那条骨刺横生的长尾难掩兴奋地左右甩动。
再靠近一点点,再靠近一点点,她就能撕碎这条早该化为骸骨的青龙残身,吃掉龙肉,喝干龙血,吸尽它所有的龙力。
空气中的鲜血与尸臭味愈发浓厚,本来安睡的青龙慢慢睁开暗金色的双眸,他仍然看着一丈之外那座小小的玉山,仿佛丝毫未察觉暗中接近的红蛇……
李药袖深陷在数不清的玉石包围之中,入目皆是璀璨炫目的光芒,若是平时她定当喜不自胜好好把玩。然而现在她急得火上浇油,见寻找出路无望索性心一横,两爪飞速抓着玉石就往肚子里塞去。
一颗两颗三颗,她爪子快出了残影,硬生生地快速将玉山掏平再掏低。
亲眼目睹的青龙受到了一点小小的震撼,不由支起上身,身姿悠然向前游走两步,说时迟那时快,他这不经意的小小动作竟恰好避开了红蛇飞扑上来的庞大身影。
陈三娘子未料到青龙竟然还有走动的余力,不仅一扑成空还因巨大的惯性狠狠摔在了那些缠绕青龙的锁链上。锁链震荡出数道电光与陈三娘子身上污秽的血光剧烈地碰撞在一起,刺目的光芒伴随着愤怒痛楚的嘶吼声贯彻了整个洞穴。
正奋力吃玉的李药袖脑袋嗡得一声响,那条小青龙不会当真被陈三娘子给吃了吧……她艰难地抓起一块玉珠塞入腹中,这是她变成镇墓兽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饱腹感,何止饱腹,她的肚皮已经快被撑破了,几乎透明的肚皮里满当当的都是光华璀璨的宝玉。她深吸一口一起,眼看着逐渐变薄的玉山,再次抓向一块……
空旷幽深的洞穴陡然卷入一道急速水柱,“嘭”的一声恰好撞在了玉山之上,霎时银瓶乍裂,飞溅起无数点点流光。
“好,好痛……”孩童稚气又痛苦的呢喃声在嘈杂混乱的声音竟是格外清晰。
清晰到连暴怒中的陈三娘子也听入耳中,扭曲翻滚的身躯竟是硬生生地摔在了与她绞杀的锁链上。
李药袖艰难地抓着一片粗布衣角将自己从光滑的玉石堆中拯救了出来,呸地吐出一颗小小玉珠,这才发现自己面前竟是半身鲜血湿透的法喜小和尚。
此时的法喜因失血过多而面如金纸,小小的手脚蜷曲在一起,整个人已神志不清。
李药袖顾不上去看小青龙与陈三娘子斗得如何,着急忙慌地在肚皮里一阵翻找,金锁,丢掉;玉如意,不对;玉珠,还是玉珠……
“噗”不知从哪个角落中飞来一个小小的皮兜,李药袖瞅了一眼顿时大喜,这不是沈檀专门捡破烂的百宝兜吗!
她来不及多想为何沈檀的皮兜会出现在这里,两爪一阵翻找,果不其然找到一瓶金疮药还有一卷绷带。李药袖四爪并用,撕开小和尚的衣领,笨拙地咬开木塞,呼啦啦将半瓶药直接倒在了伤口上。奈何她的爪子实在不灵活,几番费劲都无法将绷带好好包扎,只得退而求其次地将纱布草草敷在法喜血肉模糊的伤口上。
“滚,滚开!”女子的声音混合着蛇类阴冷地嘶声响起在李药袖头顶。
她一抬头便撞见了陈三娘子似人似蛇的恐怖面庞,尾巴一紧,瞥了一眼昏迷不醒的法喜,鼓起勇气牢牢蹲守在了他面前。小小的镇墓兽虚张声势地朝着她呲了呲牙,两爪颇具威胁性地朝前一跺,竟是在地上拍出点点金光。
陈三娘子尾鳍倒竖,竟是被她足下金光威胁得向后退了一步。
李药袖一怔,没想到自己竟有如此威慑力,狐疑地悄悄抬爪瞅了一眼。梅花状的肉垫黑黢黢的,并无特别之处。
沈檀兜里的伤药效果奇佳,法喜肩上的流血已逐渐被止住,只是伤口的痛楚令他无意识地痛吟出声。
陈三娘子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崎长的蛇身高高弓起,俨然是朝李药袖作出一副攻击姿态:“滚,开。”她吐了吐蛇信,看见法喜伤口处的绷带时目光凝了凝,沙哑开口,“我不会,嘶,吃,嘶嘶,了他。”
李药袖谨慎地审视着陈三娘子,忽而听到法喜神志不清地低低喊了一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