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我不是!”装死半天的沈檀终于闷闷不乐地开腔了,听她这么一说更加忧郁又忧虑了,“我到底哪里不好,岳父大人一直就不太待见我……”
“等等!别乱叫人哈!“李药袖重重一跺爪,板起来的小黑脸仔细看去透着一丝诡异的红晕,她严厉地纠正沈檀,“什么岳父不岳父的!咱两现在的关系不太适合这种称呼啊,容我提醒三殿下您,一百多年前咱两就退婚了嗷!”
“……”沈檀沉默片刻,幽幽反问,“咱两什么关系?是温泉共浴过的关系,还是同床共枕过的关系,或者是亲都亲过了……”
“够了!”李药袖面红耳赤地厉声制止他,“行了行了!岳父不岳父地随你喊吧,反正我爹认不认又是另外一回事。”
石门内传来长长一声叹息:“所以岳父大人为什么不待见我?”
李药袖:“……”
看得出来,一贯冷静沉着、无所不能的沈小龙真得很在乎这个问题,毕竟这死鬼一向有什么都喜欢憋在心里。
李药袖朝纸兜里吐出个瓜子皮,又挠了挠耳根:“大概是因为你姓沈吧,”她从抹出个桃子啃了起来,轻描淡写道,“对了,我爹还老早就知道你曾经半夜偷偷翻我院墙的事了,你设身处地想想,要是你闺女半夜被人翻墙,你咋想?”
沈檀:“……”
沈檀在做三皇子的时候,尚且也有过一段年少轻狂的时光,何况李药袖与他一同长大,对那时候的他们而言男女大防的观念尚不深刻。在去了趟西北回来后,沈蠡嘴上不说面上不显,其实想李药袖想得很,尤其是快回来前那两三天夜里简直辗转反侧,恨不得马上飞回京中,看看自己的小袖妹妹瘦了没高了没,还有想他了没……
为此,第二天顶着黑眼圈的他还被小肚鸡肠的萧小将军单独拎出来冷嘲热讽了一通,再加了十里徒步训练。
等终于回到燕京那日,沈蠡按捺住满心急切,按部就班地进宫拜见了皇帝和母妃,又去各位博学鸿儒面前报了个道,一通料理完毕,天已擦黑。然而风尘仆仆的三殿下毫不觉疲倦,佯作镇定地回了自己的府邸,转头就翻墙出去找李药袖去了。
沈蠡不在京中的日子,李药袖其实也没多逍遥。她如今年岁见长,眼看着与沈蠡的婚期一天天近了,宫里面也开始派人教导她的礼仪规范。与雷声大雨点小的李老爹不同,那些教习嬷嬷在她犯错时是真下得去手啊,一天下来就将她治得服服帖,两天下来元气满满的小袖小姐如同霜打了白菜似的,已经蔫儿吧唧了。
到了第三天,李药袖称病不去了,她也的确是病了,昨儿一早在院子里学仪态时受了风寒,到了傍晚就起烧了。
这回她是真蔫了,裹着厚被子趴在窗下,没精打采地摆弄沈蠡走之前送她的积木。
摆弄了一会觉得无趣,加上额头温度始终没下去,便蔫巴巴地想去睡了。
哪成想,院墙旁的树梢一阵猛烈晃动,紧跟着两声怪别扭的猫叫传来。
李药袖;“……”
这是李药袖与沈蠡小时候约定的逃课接头暗号,大一些了沈蠡觉得幼稚而且他也不再逃课,便渐渐被两人忘在了脑后。
她左右瞅瞅,花红柳绿恰巧一个去给她端晚膳,一个去给她灌汤婆子都不再,便小声也喵喵了两声。
许是见她没有出门,也可能是听出她的有气无力。
沈蠡稍一犹豫,便壮着胆子跳下了树,三两步就蹿到她窗下,刚想矜持地问候一下多日不见的小袖妹妹,结果就看见了她红得不正常的脸颊,不由敛起笑意:“小袖,你病了吗?严重吗?是不是很难受?我去给你请太医来。”
李药袖被他一连串问得脑袋昏昏,想也没想一把抓住他的手,蔫蔫道:“我爹给我请过郎中了,刚喝了药,受了点风寒罢了。”她说着咳嗽了两声,想起什么连忙松开他,一手捂住口鼻,一手将他往外推了推,“走走走,别传给了你了。”
沈蠡想也没想,一手握住她的手,入手冰凉,便下意识地拢在手心搓了搓,蹙眉道:“病了还趴在窗下吹风,到时候加重了,又嫌药苦不吃。”
李药袖晕乎乎,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妥,任由他火热的掌心包裹着自己的手,半晌觉得还挺舒服的,憨憨地将另一只手递了过去:“再揉揉。”
“……”沈檀这才浑身一僵,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可见李药袖一派理所当然的模样,便强忍着发烫的耳根,同手同脚地靠近了过去,将那双比他小上一圈的手拢入了掌心。
少女的双手柔软细滑,还带着一丝乳膏的甜蜜香气。不似别家姑娘的纤纤十指,李药袖的手肉乎乎的,是老人家口中的包包手,说是这种手有福气,能抓财。
抓不抓财,此时的沈蠡压根没想过,他的心思乱成一团,有些紧张又有些说不出的甜蜜烦恼。
李药袖发着烧有些畏冷,一边与沈蠡说着话,一边情不自禁地想要靠尽暖烘烘的他:“你怎么回来了都不提前说一声呀?”
微烫的额头抵在了沈蠡眉间,少女病恹恹的声音响起在耳畔,沈蠡烦乱的心忽然间就沉静了下来,许久未见的思念在这一刻轰然落地。他暖着她的手,额头抵着额头,笑着对她轻声说:“我想小袖了,来不及写信便日夜兼程赶了回来。”
李药袖对他回答很满意,不仅满意还有些害羞,她故作矜持地哦了一声,然后小小声道:“我也有,一点点想你~”
两人腻腻歪歪地凑在一起说话,全然没有在意圆月门外站着面色复杂的李老爹。
李老爹嘴上嚷着“看吧,让你平时规矩不学,现在有人替我管教了你吧”,心里到是心疼自家闺女的,一边在心里破口大骂“现在贵妃那恶婆娘就借机磋磨我家小袖,以后嫁进去还得了?不行,明儿我得进宫和皇帝说道说道”,一边威严地从花红手里接过食盒“我去给小姐送去吧,顺带看看她病好了没,别又叫着药苦偷偷躲起来哭!”
花红一脸麻木,她家小姐什么时候偷偷躲起来哭过?稍微吃了点亏,小袖小姐那恨不得是让整个李府乃至整个燕京都知道她受了天大的委屈。
瞧吧,这次贵妃有意磨小姐的性子,赶明儿都不用等三皇子回来,病好了的小姐一定雄赳赳气昂昂地进宫好好从她这准婆婆找回场子。
上次当着皇帝的面,从贵妃娘娘要了她心爱的琉璃宝瓶,现在还搁在小姐屋角插狗尾巴草呢。
结果,李老爹难得表现一回慈父心肠,就撞见了自家闺女引狼入室,还和那头大尾巴狼情意绵绵地说着小话。
简直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了!
李老爹恨不得将燕窝倒在三皇子殿下的脑门上!
倒是不得倒的,虽说身为准岳父教训一下未来儿婿,哪怕对方是三皇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最终李老爹还是重重叹了口气,咬着牙,摇着头,背着手,转身溜溜达达走了。
儿大不中留啊,不中留!
在沈蠡夜夜翻墙的慰问下,过三五天李药袖病好了,但教习嬷嬷也没再上门了。
小袖小姐重新恢复了日常招猫逗狗,偶尔学习一下的快乐生活。哦,对了,还要再偶偶尔和她的未婚夫三皇子殿下见个面,踏个青,再壮着胆子牵牵手。
……
“所以,你知道吧。”李药袖啃完桃子也说完了故事,“在那之前,我爹一直对你印象还不错,和燕京广大百姓一样,都认为你是个知礼守礼的端方君子。可谁想到这端方君子会半夜爬他家闺女墙头,还更胆大包天地摸小手啊!你说你闺女要这样,你会对这贼胆包天的小子有好感吗?”
许久无人回答,就在李药袖以为他是不是精神不济又陷入沉眠中时,沈檀若有所思地问道:“那我们得先生一个闺女才是……”
李药袖口中的桃核吧嗒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