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客堂,段简璧见到了裴宣。
她差点没认出他来。
不过六七日没见,裴宣像变了一个人。
他一向是个温润干净的郎君,甚至会因为发髻梳得不好请她帮忙,现在却一身酒气,胡茬杂乱的像荒草,衣裳也不如之前整洁,袍子角胡乱的掖在腰中,手中还拿着一个酒囊。
见到段简璧,裴宣暗淡颓靡的眼神闪烁了下,似是意识到自己狼狈的情状,忙低下头去,顿了片刻,夺路逃开了去。
“阿兄!”
在认出那人是裴宣的一刻,段简璧的眼泪就不受控制的涌出来了,她知道当着众护卫和晋王的面,她该忍下这份情绪,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她很心疼裴宣。
裴宣曾经是那么好的一个郎君,给过她安稳和依靠的阿兄,却变成这样。
“阿兄!”
段简璧追随着裴宣跑了出去。
连贺长霆都始料未及。
赵七和一众护卫也都没想到事情会到这个地步,各个面面相觑,最后齐刷刷看向晋王。
“不必跟来。”
阴沉沉的声音落下,贺长霆已经抬步出了邸店大门,见裴宣纵马在前,段简璧骑马在后,两人距离越来越近。
贺长霆跨上马去追。
他记得段简璧不会骑马,但看眼下情景,她不止学会了骑马,马术还很不错,在昏暗的夜色里,并不算宽阔的道路上,驭马的速度甚至不输他。
是谁教她骑马?除了裴宣,想不出第二个人。
贺长霆用力一夹马肚,但听马儿嘶鸣,哒哒啼声似滚雷一般,很快追上了段简璧。
两匹马并肩疾行,贺长霆伸出手想把女郎抱到自己马上,不曾想她为了躲避他的动作,竟然勒转马头,驱马跑进了旁边的树林中。
夜色昏暗,树林中枝桠交错,跑马很危险。
贺长霆也急忙勒马转进了树林。
“阿璧,伏身,停下!”
横斜交错的树枝抽打在贺长霆脸上,他却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盯着前方像无头苍蝇乱撞的身影。
“阿璧,抱住马头,伏低身子,停下来!”裴宣察知这里动静,也跟了过来。
概是听了裴宣的话,女郎的速度稍有所慢,贺长霆趁机追上去,一跃跳上了女郎的马,伏低身子将人拥护在怀中,抢过马缰强行勒停了马。
“放开!”段简璧试图将贺长霆推下马去。
她不想叫裴宣看见她和贺长霆有多亲近。
概因这过分强烈的抗拒和回避激怒了男人,他竟一把扯过马缰,按着她要捆起来。
“不许伤她!”裴宣纵马行近,一脚飞出去攻贺长霆右肩。
贺长霆不避不闪也不迎战,故意随着裴宣的攻势跌落下马,单手拥着段简璧也将人裹下了马。
虽然看上去是被裴宣一脚踹下马的,贺长霆落地时却很稳当,怀中的女郎更不曾受到半点伤害。
“你为什么绑她!”裴宣手执马鞭指着贺长霆,高声质问。
夜色昏暗,鸟雀惊飞。
贺长霆看他片刻,忽而冷笑了声,高高在上地说道:“她是我的人,我想怎样就怎样,裴左卫,不要忘了你的身份。”
说罢,又转目看着段简璧,目色阴沉,带着命令和强迫道:“告诉裴左卫,你是谁的妻子。”
手臂便又紧紧按在她腰上,迫她亲近自己。
引得裴宣又抬脚踢过来。
贺长霆仍只是虚虚挡了一下,挨了裴宣一脚。
裴宣早已怒不可遏失了理智,才不管什么君臣尊卑,对贺长霆抡拳就打,贺长霆并不还手,只挡住他朝自己脸的攻势,待他泄去了大半怒气,才出手反击,却也并不伤他,只是阻止了他的攻势。
然后放了一个信号烛。
护卫很快就会过来。
“裴左卫,以下犯上,你可知,该当何罪?”贺长霆冷肃威严,与裴宣没有了半点情面。
段简璧也愕然地愣住了,她想不通贺长霆为何要放信号烛,为何要把事情扩大。
明明可以私了,他却打算动用作为王爷的权力,让裴宣伏罪。
“你故意的,你故意逼阿兄打你,你故意要他犯错,你故意要治他的罪!”
段简璧后知后觉,才意识到从贺长霆要她到客堂用饭时,就已经存了别的心思。
贺长霆看了她一眼,冷漠的目光没有丝毫波澜,看向裴宣道:“念在往日情分,你现在走,我不会叫人追捕。”
裴宣冷笑了声,“你杀了我啊。”
“你的罪,自有律法来治。”夜色越发的浓重,贺长霆的神色已不可辨,只能听出公事公办的居高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