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好极好。
屋子格局很简单,进门是灶台,左右两边都通着炕,右手边做起居待客之用,左侧做书房,日常教学也在此间。
秦放鹤拿着信笺进了书房,珍而重之收起来,后头跟着个看什么都新奇的孔姿清。
房间很小,加起来也不如他的卧房大,但规划得极好,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墙边立着原木色的书架,雕花螺钿皆无,只刷了层清漆,反倒素净清雅。书架上垒着满满的书,除常见的四书五经之外,还有好些手抄本,都是秦放鹤跟孙先生混熟之后去白家书肆抄的,扣除基本笔墨纸砚消耗,堪称零成本。
孔姿清简单浏览了封面,发现秦放鹤看书很杂,圣人言有,诸子百家有,历年选本有,乱七八糟的话本游记和奇闻异志也有,主打一个百无禁忌。
乱而有序,倒像极了他这个人。
见正中大书桌旁另有一张小案并两条板凳,也有书本纸笔,看样子常有人来,孔姿清何等聪慧,略一思索便猜到了,“你收徒了?”
秦放鹤没漏掉他话中揶揄,也不扭捏,大大方方道:“快别挤兑我,我什么身份,哪里是能收徒的?这村子什么样儿你也算瞧见了,自从我爹去了,再没个通文墨的人,我虽不成事,好歹能带着他们读几页书、识几个字,来日不做睁眼瞎,也不怕给人蒙骗了。”
他说话的时候,孔姿清随手拿起一张描红,扫了眼便眉头紧蹙,活像看到什么丑东西。
秦放鹤哈哈大笑。
孔姿清努力克制着嫌弃,将描红放回,难得郑重道:“你教导旁人固然不错,但需以自身为上,万不可本末倒置。”
秦放鹤领情,点点头,“你放心,我自然是把自己排在头里。”
说话间,秦山闻讯赶来,先在院子里跟桂生说了几句,又进来向孔姿清行礼问好,这才将秦放鹤拉到一旁,“村长说杀猪饭终究不体面,已吩咐人单独割了两条好肉出来,你手艺好,看着帮孔相公弄些精致的不?”
这可是秀才公,见官不跪的,又是那般门第,需得敬重着些。
杀猪饭杀猪饭,主打一个热闹,其实就是大锅炖,什么粉皮子、渍酸菜统统丢进去,猪头猪尾巴不分家,大火滚开了烧得稀烂,炖得肉皮酥、骨头脱,确实不怎么好看。
但只要料给够,火候给足,并不难吃。
秦放鹤扭头看看正在桌边规规矩矩端坐着,搂着粗瓷大茶碗的小少爷,觉得有点不能联想他埋头吃猪肉炖粉的画面。
唔,有些喜感。
“也好,不过也帮我们带一碗过来,我还馋呢!对了,额外给我要两根排骨。”秦放鹤笑道。
他自吃他的,额外再做几个菜就是了。
那边桂生已经在狂咽口水。
秦山应了,临走前瞅了桂生和另外一个汉子一眼,热情相邀,“你们大老远来也辛苦了,走,上我家去歇歇脚!”
桂生:“……哎。”
是他糊涂了,平日也就罢了,主子在,怎能一并用饭?
呜呜。
快过年了,不晓得小秦相公会做什么好吃的……
同来的汉子看向孔姿清,有些犹豫。
孔姿清点点头,“去吧。”
那汉子冲他行了一礼,这才去了。
看着秦山带人离去,秦放鹤感慨万千,心道你要是读书时也有这个劲头该多好!
一旁的孔姿清看看秦山,再看看秦放鹤的表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想来那就是笨徒弟之一了。
倒也有几分伶俐,只不用在正道上,日后难评。
秦放鹤去厢房一阵翻找,凑出来一盘橙红色的柿饼,另有一碗糖瓜,还有一匣子冬瓜糖,端进来放到炕桌上,“知道你不稀罕,多少是个待客的意思。”
甜食贵重,乡间少有,柿饼是秀兰婶子自家晒的,挂了好一层雪白糖霜,很俊。余下两样是因为他用脑太多,又在长身体,需要定时补充热量和糖分,所以常备。
孔姿清嗯了声,犹豫了下,捏了个软乎乎的柿饼咬了口。
唔,丑巴巴的,但意外的甜。
两人做了几个月笔友,关系已然突飞猛进,坐在一处有一搭没一搭聊天也不尴尬。
“我以为你家家大业大,必然有许多年纪相仿的亲朋,正忙得不可开交,怎么偏到这里来了?”秦放鹤好奇道。
他是怕这位小少爷离家出走了。
孔姿清似乎微微蹙了下眉头,很快又松开,波澜不惊道:“并没有什么亲朋……”
早年他曾随父母在外生活,后来孔父留京任职,便在京城生活了几年,倒也略认识了几个同龄人。但终究不是一处长大的,彼此并不算亲厚。后来祖父告老还乡,出于种种原因,他也跟着回来,尚未巩固的友情也随之淡去。
回到章县的头两年,大家偶尔还能书信往来,可慢慢的,便也说无可说。
没有争吵,也没有谁是谁非,只是就这么散了。
至于同族,孔家本家不在此地,仅存的几个分支要么顾忌他的身份,束手束脚,要么别有用心,虚与委蛇,孔姿清最不喜这个,索性一概不见。
眼见他这几日郁郁寡欢,孔老爷子便道:“读书一事,往近了说是为明理,往远了说是为报效朝廷,可也不能死读书,总要出去走走看看,体察民情……”
于是孔姿清想了一想,就带了人,径直往白云村来了。
秦放鹤边吃糖瓜边听,从对方明显删减过的三言两语中拼凑出关键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