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我?!
齐振业一听,也是喜出望外,不过马上就摆摆手,“快罢快罢,权当没得这回事。”
他是商户,为世人所不喜,哪怕这次真能擦个边儿,保不齐最后知府大人又给按下了。
秦放鹤能看出他是故作潇洒,便劝道:“话不好这样讲,我听说知府大人倒也未曾待商户多么刻薄,况且不怕说句不中听的,你只求孙山,又不去抢占头几名,是何户籍又有谁在意?与其杞人忧天,不如背水一战。”
有道理哇!
齐振业本也不甘心,但凡这会儿谁勉励几句也能攒个劲儿,更何况秦放鹤是头名,这话分量就更重了。
“说得是!世人素来只看前面的,谁又在意后头的是人是鬼?嘿嘿,嘿嘿嘿,有门儿有门儿!”齐振业越想越美,喜不自胜。
人都有私心,秦放鹤欣赏齐振业率性洒脱,自然希望他能更进一步,来日自己也多个朋友多条路。
“这么着,齐兄若不嫌弃,可否将你头场答卷默写一遍,我瞧一瞧,看是否有什么能改进的。”
说实话,第二十名确实危险,刚才秦放鹤虽然安慰齐振业,其实自己心里也没谱儿。
但这个排名能说明很多问题!
首先,本次合格者共计八十一人,齐振业排名二十,其实是比较靠前的,这也就意味着,他对四书五经的掌握基本没有太大问题。
其次,从方才的只言片语中得知,齐振业连续几次县试的排名都在不断提升,而且这次进步幅度尤其大,说明他本人心态不错,而且私下也有用功。
这就够了!
哪怕只前进三两名,离开红线,想必知府大人也不至于再下手。
被打了鸡血的齐振业也不拖拉,当场要了纸笔来默写,前后不过两刻钟就得了。
秦放鹤拿起来看。
字体没问题,非常标准的官文,对于四书的理解嘛,多少有点偏差,但问题不大。
只是遣词造句方面……
秦放鹤沉吟片刻,提笔在上头改了一回,又递给齐振业,“你现在再看看。”
看个甚?也没怎么动嘛。
谁知齐振业才看几眼就发出一声长长的“咦~”,“你怎么弄的?!”
对方分明只改了几处,可再读起来,竟像换了个人写似的!
具体让齐振业说哪里不同,他说不出。
就好像瓤还是那个瓤,可尝起来的味儿大变样啦!
秦放鹤笑着解释给他听,“明天就是二场,若要你脱胎换骨自不可能,但细微之处却大有可为!“
简单来说,齐振业写的东西就像他这个人,字里行间都透着点儿肆意,说好听了叫潇洒,说难听了就是桀骜,乃是官场前辈最不喜欢的一类。
哪怕他真有才干,考官见了,只怕第一个念头就是要磨一磨他的性子。
入职场第一步,服从性测试。
你可以打从心眼儿里瞧不上,但如果没有推翻整个社会重建的能量,最好还是顺应一下。
这就跟玩游戏一样,要么自己另起炉灶,要么玩别人的游戏,自然就要遵守人家的规则。
为了混口饭吃,弯弯腰不丢人。
秦放鹤给出的对策也很简单:语气词、助词,说白了,就是关键地方和软些。
好比日常生活中,你想让别人帮你递个水,如果说“给拿水来”,恐怕对方立刻就反感,你谁啊,凭什么指使我?
但如果说“劳驾,帮忙递个水”,对方大概率很乐意效劳。
平辈之间尚且如此,更何况白身对官员。
齐振业那等语气落到阅卷官眼中,分明就是:你在教我做事?
给他这个排名,未尝不是提醒。
次场考试就在放榜后的第二天,时间紧迫,孔姿清不便亲至,却也遣桂生去孙先生家送了贺贴。
万事开头难,头场过后,下面几次复试就显得平平无奇起来,只题目稍作变化,渐渐多了赋和论。
此二种皆是篇幅较长,可做叙事的题材,发挥空间很大,秦放鹤不假思索,进一步阐述了自己对轮作的构想。
之前写诗只是试探,既然周县令点了他做头名,就说明对方很同意这种观念,暗含鼓励之意,于是秦放鹤决定坚持到底。
他有预感,县试结束后,周县令大概率会就此事询问自己的想法。
秦放鹤便如孤帆入海,势如破竹一往无前,气势越加高涨。
很多事其实都吃经验,成熟的弓箭手在箭离弦的那一瞬间就能预判中或不中,考试也不例外。
像秦放鹤这种考场内杀个百进百出的,成绩如何,基本交卷那一刻自己心里就有数了。
我可以的,秦放鹤这么想着。
转眼半月过去,县试最后一场落下帷幕,最终榜单发布,秦放鹤的案首终被记录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