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文风大盛,又多奇人异事,再加上秦放鹤从旁督促,保不齐什么时候齐振业就开窍了呢!
齐振业本以为从今往后章县就剩自己一个孤魂,都想好该怎么买醉伤感了,却冷不防听到这个,登时欢喜起来。
“你都不嫌弃饿拖后腿儿,饿还有甚好说的!”
见他愿意,秦放鹤也松了口气。
他还真有点儿担心自己自作多情。
“别的倒也罢了,只是京城相隔何止千里,这一去少说一年半载,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最好还是先问问嫂夫人的意思。”秦放鹤道。
齐振业毕竟有家有室,女儿妞妞还不满三岁,长期两地分居必然影响家庭氛围。
齐振业后知后觉迟疑了下,“也是。”
按照他对翠苗的了解,对方应该不会阻止,可两口子过日子,凡事就该有商有量的。
方云笙办事效率惊人,鹿鸣宴后第二天,拜师宴就筹备好了。
汪扶风在上首坐了,秦放鹤在众人的见证下拜过祖师,又正式向他敬茶。
汪扶风接过去吃了,开始训诫,结果开头一句就是,“本门并无规矩……”
秦放鹤:“……”
哇哦,我喜欢!
他双眼发亮,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倒真有了几分这个年纪的少年人的活泛,汪扶风不禁想起之前叫人调查的县学诸事,便也知这是个不省心的,一时啼笑皆非。
“……然一切从心,只求问心无愧,对得起父母师长,对得起江山社稷。”
秦放鹤收敛心神,恭敬应下,复又朝他拜了几拜。
秦放鹤无父无兄,自此之后,汪扶风便是他的直属长辈,他必要为对方养老送终,而对方也要使出全力护他周全。
此为师徒。
仪式已毕,汪扶风又为秦放鹤取了字,“论理儿,本该来日你行冠礼时再取,然你少年成名,如今又有举人功名在身上,少不得与人交际,没个字号是不成的。”
汪扶风想了一想,“你的名字虽好,可到底太过孤寂清苦,又不对八字,小小年纪便冷清得很,不是好事……就字子归吧。”
古人取字以双字为多,但也有单字的,也有人为表修饰,在前面加一个“子”字,便如杜甫,字子美,其实单字“美”,加个“子”表美称、尊称,没有实际意义。
说来也奇了,秦放鹤将新得的字在嘴里慢慢念了几遍,还真就莫名生出一种安定的归属感来。
秦放鹤,秦子归。
好似在这个时代,他真的有家可归了。
汪扶风明日便要启程返京,临行前少不得嘱咐,“出去游学,为师也不拦着,需得万事小心……你行事稳重有主见,却也要记住一句老话,淹死的都是会水的,切忌自大自负……”
见秦放鹤乖乖听训,汪扶风也觉省心,又取出一只信封递过去,“你几个师叔伯散在各地,也有在京城的,我写了单子,你自己拿着看,若到了地界,别忘了亲自登门问好。”
秦放鹤接了,好奇道:“那师兄们呢?”
汪扶风没好气道:“哪里来的师兄!”
为师还年轻着呢!如今也只你一个孽障罢了。
自从正式确立师徒关系后,汪扶风的假笑就少了许多,时不时用“你小子别犯蠢”的警告眼神看秦放鹤,非常任性。
秦放鹤哦了声,想了想,试探着说:“之前院试时,有位学政,傅芝傅大人……”
汪扶风似笑非笑瞅他,“怎么,要告状?”
那傅芝与方云笙之间的恩怨,他也有所耳闻。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谁让秦放鹤当年倒霉催的赶上了呢?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好在有惊无险,这小子也是个能闹腾的,还真就把小三元保住了。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汪扶风就注意到他。
秦放鹤还真就点头。
对,如今我也是有师父有师门的人了,我要告状!
汪扶风嗤笑出声。
之前他看一干师兄弟们都或多或少收了徒弟,整日掏心挖肺,忙着擦屁股,故而对此颇为抵触。
可如今么……眼见着小徒弟光明正大耍心眼儿,该怎么说呢?竟有些受用……
“傅芝此人,不足为惧,”汪扶风云淡风轻道,“你不必理他。”
顿了顿,又说:“方云笙么,倒也罢了,你们毕竟有半师之谊,也曾得他照拂,一切照旧便是。”
秦放鹤是在方云笙执政期间考出来的连中四元,不管日后世事如何变迁,这一点是无法否认的,最起码面子情要照顾到。
秦放鹤听了,忽然觉得有些可乐,也很真实。
汪扶风,方云笙,傅芝,三人三个党派,明面上瞧着一团和气,可私底下……谁都跟谁尿不到一个壶里。
就好像滚动的万花筒,看似混作一团,实则壁垒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