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一惹恼了,自己不招待见也就罢了,万一鹤哥儿把这些都收回去,乡亲们哭都没处哭!
里面秦放鹤听了秦老三等人七嘴八舌乱糟糟的怂恿,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反而去看老村长,语气十分和善,“您老怎么想?”
老村长一听他这个口吻,也不知怎得,汗毛直竖,身上莫名其妙都渗出一层汗来,忙不迭道:“嗨,他们是欢喜糊涂了,又是瞎眼没见识的,能知道什么?你可别往心里去,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又单独夸梅梅,“那孩子这些年总跟着我理事,一概算术、迎来送往都是拔尖儿的,莫说我人老眼花的,便是三五个青年也比她不过,都是先生教得好,也是十一郎你有眼光……”
秦老三等人听了,还要再说,老村长忍不住上前挨个往脑袋上扇巴掌,唾沫星子喷了满脸。
“混账东西,我还没死呢,哪有你们说话的份儿!”
到底是同族,难不成眼睁睁看着他们找死?
自己先下手打了,想来十一郎多少消消气,也能少发作些。
秦放鹤看出他的心思,极短极浅的笑了声,似乎来了兴致,不理会这边的闹剧,招手叫梅梅上前,笑眯眯问道:“你呢,你怎么想?”
小姑娘早在秦老三说话时就气红了脸,只憋着不敢作声,如今见秦放鹤问,顿时来了勇气,大声道:“我不服!”
“梅梅!”
她爹娘都吓坏了,顾不得许多,从门外挤进来,朝着秦老三等人作揖,又对秦放鹤陪笑,“小丫头片子不懂事,乱说的,乱说的……”
又狠命扯梅梅,“混说什么!”
秦老三在村里很有些威望,若果然今日闹僵了,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还怎么过安稳日子!
梅梅气性上头,一把甩开爹娘,上前一步对秦放鹤道:“本来就是么!您来评评这个理!原本这村子里,哪里有什么村学,还不是您巴巴儿托人请了先生来,大家伙儿才能读书,自然什么都要听您的。当初既然男女同堂,试也考了不知多少回,当初怎么不见人不高兴,如今眼见着有钱了,他们眼红了,便要跳出来唱反调!”
就差指着秦老三的鼻子骂他见钱眼开了。
此言一出,不光梅梅爹娘吓个半死,秦老三更是一张老脸涨得通红,那几个跟他一并起哄的老货,也俱都拉了脸,若非秦放鹤在,只怕便要指着梅梅一家骂了。
秦放鹤就觉得这个小姑娘实在有意思。
胆子大,敢争取,关键时候也敢跳出来,是做大事的好苗子。
“那么你读了书,可想好了日后做什么?”
秦放鹤问。
现场好像突然安静下来。
连暴怒中的秦老三,也像见到了免死金牌,老脸上有些洋洋得意。
是啊,女娃就算读了书,又能如何?
也不过是名声好听一些,找个好婆家罢了。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女孩子读了书也不能读书做官,做农活时,体力又比不得男人,所以似乎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都是不重要的。
既然不重要,干脆就不要浪费银子了吧。
梅梅完全没想到秦放鹤会当众问她这个问题,一时有些懵。
她没想过。
或者说想过,但周围的人总说不行,不行,所以一直都是模模糊糊的,从不敢落到实处。
我要说吗?
我该怎么说呢?
说了,就能成么?
梅梅爹人都傻了,脸色惨白,浑若木雕泥塑。
倒是她娘,看看女儿,看看秦放鹤,再看看虎视眈眈得意洋洋的秦老三等人,心一横,竟直接朝秦放鹤跪下了。
“孩子还小,不懂事,您千万别往心里去,看在咱们乡亲一场的份儿上,当日我也给你缝过被……你,不不不,您把梅梅带去京城吧,洗衣做饭也好,当牛做马也罢,带她走吧……”
今日梅梅惹恼了秦老三,来日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他们两口子年纪大了,怎么都好,可,可梅梅还小呀!
她读书,她识字,她背诵算术不比松哥儿差,纵然心高气傲,也不应该落得那样的下场……
秦放鹤给了秦猛一个眼色,后者便大步上前,一把将梅梅娘拽了起来。
梅梅娘抽噎着,还想再求求,却见秦猛对自己微微摇头。
别说话。
秦放鹤不去看她哭泣的脸,也不看秦老三的得意,更不管老村长的欲言又止。
他走下高台,来到梅梅跟前,垂着眼看这个分明也怕,却努力做出不怕模样的倔强小姑娘,“我确实可以带你去京城。”
梅梅一愣,不知该作何反应,就听秦放鹤又道:“然不怕你听了难过,去了,也不过嫁人……”
就在刚才,他已经将这个小姑娘的所有出路想明白了。
梅梅在白云村是鸡头,但若去到京城,可能连凤尾也算不得。
自己作为族兄,固然可以为她撑腰,但毕竟年岁有些大了,纵然再如何培养,发展也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