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在城外候了五六天了,也是风尘仆仆,果然回道:“回夫人,老爷瞧着比离京前略黑了些,瘦了些,可精神倒还好,上下马时格外利索。身边也多了几个人,一个是昔日县学旧友,此番乃是赴京赶下一科会试的,说要烦请夫人准备一间客房出来。另有六个亲随,都是在老家调教好了的,日后轮班在外书房那边,也跟着老爷出门,也要请夫人叫人收拾……”
阿芙听了,就猜到必然是从秦氏一族中选出的出色后生,便有条不紊吩咐下人去办。
巳时过半,秦放鹤一行人进城,穿街过巷又走了大半个时辰,才远远望见小莲花巷子。
阿芙已带人在门口等着了,遥见车马,喜不自胜,“老爷。”
越靠近京城就越想家,这会儿看见人俏生生站着,秦放鹤瞬间就安稳了。
啊,到家了。
不待停稳他便滚鞍落马,三步并两步跨上台阶,将阿芙上下看了一回,拉着她的手道:“可还好?”
小夫妻才成了亲就分开数月,思念至极,奈何外头人来车往,阿芙便有些放不开,只是红着脸儿点点头,“好,师父师娘也好。”
秦放鹤笑着捏了捏她的手,转身看向后面看热闹的高程,相互介绍了。
高程上前见礼,又道叨扰。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秦放鹤少年成名,身边聚集的亦是一干年轻俊才。阿芙见高程也只比秦放鹤略大一点的样子,也觉亲近,笑道:“子归的朋友便是自家人,既然来了,只管当自家一样的,不必拘束。”
秦山秦猛又带着白云村新来的六个人上前见过。
阿芙都迅速认了脸,让家里管事分别带人安置了。
一路奔波,众人都着实累了,先各自回房洗漱更衣。
秦放鹤在里头洗澡,阿芙就在外面帮他收拾行囊,见一个大包袱鼓鼓囊囊,打开看时,多有各色玩意儿,甚么藤条编的小球,油彩绘的泥老虎,木头刻的哨子等等,甚至还有一本册子里夹着的许多五颜六色的干花。
每一样都用小布片包了,细细写了日期和来历,开头都是一般的“与吾妻阿芙”。
阿芙一样样拿着细瞧,眉眼弯弯,像是也跟着秦放鹤一路走过来似的。
小木哨线条简单,但打磨颇用心,光溜溜的滑,阿芙好奇得摆弄几下,放到唇边轻轻吹了下,“滴……”
她惊喜地睁大眼睛,真有趣。
怪好听的。
白露过来倒茶,无意间瞧了眼,便抿嘴儿笑,“老爷这是想您啦。”
瞧瞧,一草一木一点小玩意都记挂着,“这个有趣,带回去给阿芙瞧瞧”“那个也好玩,阿芙肯定没见过”……
阿芙听了,粉面飞红,笑骂道:“这也是好混说的?”
“她倒也没混说,”换好衣裳的秦放鹤从里头出来,随手绑了的发间还带着水汽,“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想着你不大出来玩,与你瞧瞧。”
阿芙歪头看他,辩驳道:“怎么不值钱?这……”
都是你的心意,便重若千钧。
她性格内敛,能说出前半截,已然不易,又哼了声,也不叫人,亲自捧了,小心翼翼地归置到自己的床头小柜子里。
放进去,又不舍得,再一样样翻出来摆弄,然后又放回去,再拿出来。
秦放鹤见了,不觉失笑,含笑看着她玩。
等阿芙玩得差不多了,他才问:“方才在门口,我见你眉宇间隐有郁色……”
不待他说完,阿芙就笑着打断,“偏你心思重,哪里有什么。”
“你素来报喜不报忧,我可不听,”秦放鹤摇摇头,看向白露,“我只问她。”
果然白露便道:“倒也没什么,您不在家这几个月,夫人时常去向姜夫人请安,也结伴玩耍,又有二姑娘常来作伴,只是前儿孔翰林的儿子满月,夫人去贺了一回,”说到这里,白露突然捂嘴笑了下,“难免艳羡。”
“呸!”阿芙脸上瞬间就红了,撵了白露出去,又向秦放鹤急急道,“快别听她胡说!”
秦放鹤哈哈大笑,过去拉着她坐下,“我当是什么大事。”
阿芙都快羞死了,扭头不理他,只用红彤彤的耳垂对着。
哎呀,羞死人了!
“你我俱都年轻,身体也好,来日方长,有什么可担心的。”秦放鹤知道这个时代对子嗣的狂热,笑完之后,又闻声软语安慰了一回。
也不怪阿芙有心事。
实在是秦放鹤太年轻了,一干友人们就没有比他更小的,自然成婚生子都在前头。
算来,孔姿清的未婚妻因家中长辈过世,成婚就算晚的了,可如今儿子也满月了。
赵沛自不必说,乃是他们一干人等之中最年长者,几年前孩子就会跑了。
齐振业膝下一女一子,康宏有两个女儿,杜文彬也有一个儿子……
男人们要好,女人们自然也时常聚会,凑在一处,少不得提及自家孩童,唯独阿芙一个没有,难免不自在。
夫妻俩笑闹一回,便有人来传开饭。
高程也被请了过来,向阿芙再三相谢,又说自己不会久住。
阿芙预要挽留,秦放鹤便笑道:“他是真要出去。”
几年磋磨,高程如今也懂得些人情世故,想着毕竟人家少年夫妻,又新婚燕尔,自己虽说住在客院,可日常出入到底不便。
他先把想法说了,秦放鹤倒也没拦着,“我有个朋友叫杜文彬的,也是同一科的二甲进士,他有个族弟,今年也进京了。人我见过,才学自不必说,人也腼腆内向,如今在城里赁着一个院子。杜文彬有些担心他自己应付不来,也闷坏了人,正想找个可靠的过去分担,不如我就荐了你去。一来交个朋友,二来相互切磋,也能彼此进益,你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