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放鹤拍拍她的手,“委屈你了。”
阿芙笑得半点不勉强,“这有什么好委屈的?这样冷的天,谁爱出门似的,又要小心应酬,又怕给人拿住把柄,连正经饭都吃不得几口。”
说到吃不饱饭,小夫妻两个看着桌上光秃秃的面碗,俱都笑起来。
“对了,我陪嫁里有个城外的庄子,改日你放了假,咱们都往外去骑马玩。”阿芙兴致勃勃道。
社交是真的累,身体累,心也累,这还是他们家人口少,偶尔遇见几个丈夫纳妾的夫人,听她们口中偶尔几句只言片语,阿芙都觉头沉。
但话说回来,时下男子纳妾才是常态,纵然一时半刻没纳的,也多半有没名分的屋里人。似秦放鹤这般说到做到的,不敢说没有,但绝对是凤毛麟角。
因这个缘故,每每阿芙外出交际,总有人明里暗里打听,羡慕有之,嫉妒亦有。
甚至曾经交好的几个小姐妹,也有些变了。
人就是这样,自己过得不好了,自然希望别人过得更差,相较之下,日子好像就没那么苦了似的。
秦放鹤应了,却不晓得会不会有那样清净的日子。
今年不同以往,因皇帝的态度,各衙门气氛都很微妙。
诸国来朝,天元帝不可能自降身份亲迎,说不得便要将几个兄弟和三位皇子撒出去,各衙门配合,保不齐会不会出幺蛾子。
寿王迫切地需要一点实在政绩扭转自己在皇帝和朝臣们心中的形象,而四皇子二十岁了,五皇子也十八了,头上光光,也想弄个爵位,日后好招兵买马,三人势必呈竞争之势。
不过董门上下倒还好些:
董春乃内阁次辅,这一二年与首辅卢芳枝相处也算和平,只要不是脑袋给驴踢了,基本没人敢动。
汪扶风在都察院,且行事不羁,寻常人不会轻易招惹;
大师伯庄隐在兵部,大师兄胡立宗南下巡堤,另外几位还没熬出头呢;二师伯远在地方,秦放鹤自己在翰林院,年末接待与他们无干。
岳家宋氏一族为清流,赵沛入大理寺,孔姿清、康宏等人亦在翰林院,也不相干。
倒是孔父乃鸿胪寺少卿,此刻便无法置身事外,说不得要遭点罪。
隔日秦放鹤去衙门,照例轮值在御前抄写,眼见天元帝心情不错的样子,就抽空把折子上了。
天元帝没叫孔姿清念,也没当着众人的面看。
当然,也难得没让秦放鹤加班。
傍晚下衙,秦放鹤和孔姿清一块出宫,眼瞅着就有工部的人往外书房来了。
秦放鹤就琢磨着,应该是天元帝抽空看了自己的折子,也如董春一般存疑,决定先交懂行的人来问问。
二人正在宫门口登记核对腰牌时,就听背后有人喊,“孔侍读,秦修撰。”
打工人最怕什么呢?最怕下班时不熟的人喊。
什么好事儿非等到下班说呢?
准没好儿。
所以无论秦放鹤还是孔姿清,转身时都显得不那么流畅。
其实秦放鹤没近距离接触过皇子,但看对方服饰,再结合年纪,也就猜出身份,“四殿下。”
来的正是四皇子。
四皇子的生母乃地方六品武官之女,自小弓马娴熟,身量高挑,天元帝每年外出狩猎时都带着。
而四皇子本人也继承了她的优点,身材高大,酷爱骑射,皮肤是很健康的小麦色,笑起来就显得爽朗率真,“哎,你我年岁相当,何必这样拘谨?”
说着,就伸手来扶。
秦放鹤和孔姿清顺势起来,“殿下怎么这会儿出宫?”
其实他们更想问的,是为什么从这个门走!偏偏还这么巧逮到了他们!
如今惹不起,我们还躲不起了吗?
四皇子侧身,抬了抬手,示意边走边说:“我来探望母妃,顺便去向父皇请安。父皇派了我一点礼部的差事,我怕做不好,特意来前头问问,不曾想碰上两位,也是缘分。”
秦放鹤和孔姿清都保持礼貌微笑,偶尔飞快地交换个眼神,都觉得这位四皇子,可远不像表现出来的那般人畜无害。
此时各部陆续下衙,一出皇城,外面都是人来人往的官员及其家下,三人一起走路的样子,自然也被尽收眼底。
可四皇子要走,难不成他们还真能违抗,杵在原地干聊?
事到如今,也只好随机应变。
秦放鹤笑道:“陛下谨慎勤勉,实为吾等表率。”
孔姿清也变着法儿地拍了一记马屁。
历来接待使者,大多由礼部、鸿胪寺和光禄寺三方协作,而前二者多负责台前,光禄寺则侧重吃喝、歌舞等享乐,地位相对就不那么重要。
听四皇子的意思,是他跟礼部,而五皇子刚满十八,经验不足,必然担不起鸿胪寺重任,所以就只能落在寿王头上。
至于天元帝的几位兄弟、叔伯,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们纵然曾经是皇子,也是过了气的皇子,如今也只好打配合。
“嗨,莫要说这些场面话,”四皇子笑道,“我晓得自己年轻,资历浅,也没经过大事,正忐忑。说起来,也怪我平日只好骑射打球……”
看似是自我检讨,说自己不务正业,但侧面,岂不恰恰说明他的乖觉,没有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