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母喜得念佛,见两个丫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忙正色道:“可不好多说,对胎儿不好。”
老爷是八月回来的,且不说作不作准,只怕即便有了,也才两月上下,胎儿不稳,最是需要忌讳的时候。
白露和立冬一听,忙掩住嘴巴,只剩两双眼睛在外咕噜打转,不敢出声了。
次日一早,秦放鹤便对阿芙道:“今儿我和无疑那队轮值,年根儿底下事多,指不定要忙到多晚,不必等我了。你若害怕,不如请了岳母来陪,省得无趣。”
他估摸着,最迟明晚,天元帝就要找他问话了,这几天可能都得熬夜加班。阿芙好不容易睡下,自己半夜归来,又要吵醒她。
乳母也好,白露、立冬也罢,到底主仆有别,冷不丁叫她们开口请赵夫人来,只怕不妥,还是自己开口吧。
因最近他的活跃,阿芙大刀阔斧砍了对外社交,偶尔闷了,也只是去城外自家庄子上溜达溜达,故而听了这话,也有些心动。
“哪儿有女孩儿出嫁了,还整日腻着母亲的?叫人笑话。”
秦放鹤一边换官袍一边笑,“谁笑话?只管叫了他们来与我对峙。舌头长在旁人身上,你我如何管得?左右也不违法乱纪,由他们说去!又不会掉块肉。”
话糙理不糙,说得阿芙和白露等人都笑了,“罢罢罢,我不过白啰嗦一句,倒惹出来你这许多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我颠倒了呢。”
众人都笑了一场,送秦放鹤出门。
看着他的轿子消失在夜幕中,阿芙便打了个哈欠,睡眼缠涩,“有些困了,我再去睡一会儿,天亮再请母亲过来吧。”
冬日天亮得晚,纵然这宅子距离皇城不远,秦放鹤也需要赶在卯时之前进宫去,故而这会儿还是黑的。
这等距离已算幸运了,许多官员住的远,甚至在外城的,往往丑时就要起床了……
乳母和白露等人飞快地交换个眼神,不着痕迹护着她进去,口中仍道:“到底太早了些,天还没亮呢,这几日您又准备与各家的年礼,许是多费了神……”
阿芙点点头,果然回卧房躺下,不多时便睡着了。
那边白露则换了衣裳出门,一溜烟儿跑去宋家大宅找赵夫人去了。
而翰林院这边,秦放鹤也是等着,等第二只靴子落地。
整个白日,天元帝都很忙,偶尔得闲了,也意味深长瞅他几眼,可一直到众人加班到丑时末,也就是凌晨三点,散了,秦放鹤也没等来期待中的靴子。
嗯?
陛下好沉稳,难不成不找我了?
怀揣着这个念头,秦放鹤很快在翰林院后面的小床上睡着了。
梦里什么都有。
但天元帝睡不着。
他不是不想找秦放鹤问话,只是太忙太忙了,忙得睡觉都靠挤。况且这两日频频有人试探着上折子,说赠书倒也罢了,送儒生们跨海出国乃前所未有之事,未免有些过了等等。
天元帝既高兴,高兴这些不跟自己一条心的果然受不得激,主动跳出来,日后便要先拿他们开刀;
又有点气,气拿始作俑者的臭小子不懂得循序渐进,偏挑在最忙的时候折腾……
许多话不好对外人说,天元帝便来后宫找皇后倾诉。
他们是少年夫妻,相互敬重,感情深厚,非寻常妃嫔可比,说起话来也很随意。
“那小子是个犟种,比他师父还不叫我省心,光捡不中听的说……”说着说着,天元帝想起那个言官差点被气撅过去的场景,又忍不住笑起来。
就是鱼池子里进来一头活王八,兴风作浪,不得安宁。
帝后结发夫妻,相伴多年,听语气就能猜到彼此心意,故而皇后便笑道:“想来是个直心眼儿的好孩子。”
说这话时,她眉目柔软而慈善。
她曾孕育过两个孩子,但是都夭折了,如今也歇了心思。左右无论哪位皇子上位,她都是太后,也没什么好争抢的,故而素来宽和,众人都真心敬服。
天元帝哼了声,闭目养神,过了会儿又叹,“那倒也是。”
这年月,溜须拍马的多,直言进谏的少,便如那言官,说了又如何呢?还不是有自己的小算盘。
那小子虽说话直拉拉的刺人心,可要往细处一想,他是当真没为自己做半点打算。
所以天元帝也愿意听一听,宠一宠。只是宠归宠,仍难免有点憋气,继续向皇后抱怨,“到底是年轻了,性格有些急躁,说话也没轻没重的,若不是朕给他兜底……”
早给人打了,还能有公然咆哮的力气?
皇后听他声音有些干哑,亲自洗了手,取了一只蜜橘来剥,特意留下白络化痰,“这几年多有青年俊才,乃是陛下诚心感动天地,特降此人才相佐,此乃好事,是吉兆。”
这些话,多少有些哄骗宽慰的意思,可是从她嘴里说出来,就莫名有说服力。
一听这话,天元帝多少也有些得意,将蜜蜡手串甩得嗖嗖响,美滋滋道:“你这话是说对喽!”
人才这种东西,说了也有趣,总爱扎堆儿出,如今叫他赶上,焉知不是上天赐福?
想到这里,天元帝哼哼几声,接了皇后递过来的橘子往嘴里一扔,难掩得意道:“今儿那小子轮值,我一看就猜着他必然猜着我要找他说话,哼哼,今儿他本就当值,我偏不找,等明儿他要下衙回家了,再打发人拦下!”
叫他哭去吧!
皇后:“……”
您还怪有本事的,跟个孩子置气。
果然,第二天白日相安无事,眼见着下衙的钟声响起,秦放鹤却突然眼皮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