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天元帝也好,董春也罢,绝不会容许他重复昔日荣光。
而纵然半死不活,卢芳枝也不可能放过奋力一搏的机会,哪怕不为了他自己,为了卢实,明知是阳谋也要上。
等过几年卢芳枝死了,董门站稳脚跟,剩下的卢实等人,也不足为惧……
说完了蒸汽机的事,董春又提到轮作。
过去几年他派人在各地试过了,粮食增收明显,轮作之法,确实可行。
几年经验教训总结下来,算是比较成熟,但短处也不容忽视,就是秦放鹤一开始说的,“盖因各地水土气候不同,四时有变,非一力推行可得……“
也就是说,纵然有了丰富的实践经验和农业常识,也没办法所有地方原封不动照搬。
涉及农事,天元帝必然重视,但局限性过大,又决定了过程琐碎、进展缓慢,不可能像别的谏言一般有集中的囫囵的功劳。
而且靠天吃饭,万一天公不作美,譬如某地今年种豆子,因病虫害之故减产了,但种麦子的没事,那么很有可能这批农户就过不好年,地方官政绩也不好看,就容易引发逆反,前功尽弃。
此乃天灾,可倘或是人祸呢?
偏偏这个当口,秦放鹤又要提什么蒸汽机,所以董春才如此慎重。
这小子实在太能折腾了。
“……这件事上,你要尽量隐去,功也好,过也罢,都分摊到各处,”董春看着秦放鹤的眼睛,慢慢问道:“你可愿意?”
虽是询问,可实际上根本没有秦放鹤说不的余地。
“师公疼爱我,处处筹谋,我感激尚且来不及,哪里还有不应的道理?”秦放鹤答应得很干脆,又郑重行礼,“子归任性妄为,让师父师公担心了。”
古往今来,多少次变革都透着血腥气,有人想推进,自然也有人想阻拦,一个闹不好便是大祸临头。
他的风头已经太盛了,实在不必事事争抢,吃相也难看。
况且当初写《惠农论》,也非全然为了自己,只要大家真能殊途同归,造福百姓,又有何不可?
平时汪扶风骂归骂,可心里终究极其得意这个小弟子,如今见他诚心服软,又公开认错,不免老怀大慰。
罢了罢了,这小子是个知好歹的,帮他擦屁股什么的,也算值了。
“你这样通透,很好。”董春难得当面夸了句,顺势点拨几句,“凡事皆是福祸相依,下头的人也不是全然不懂事,你今日让步,来日他们自有回馈……”
年轻人气盛,又好出风头,总想着一飞冲天、一鸣惊人,一般很难放弃触手可及的功劳,董春之所以对秦放鹤一再纵容,未尝不是他知进退、懂利弊之故。
卢党摇摇欲坠之际,董门却先后提出这么多关系国本的大事,哪怕为了制衡,天元帝也不可能全都同意,反倒误事。
但散出去,人多无罪,牵连各方,也就不显山露水了。
有董春的默许,事情进展就顺利多了,他老人家甚至还不知从哪儿弄来经验丰富的老铁匠,私下甘愿担着天大干系,帮高程弄了个新的蒸汽燃缸,实现了初步质变。
如此这般折腾告一段落,已是五月底。
天气炎热,阿芙母女也不爱出去逛,就在家里给小姑娘做了爱吃的菜,过了三岁生日。
秦放鹤问女儿想要什么礼物,阿嫖搂着他的脖子哼哼,“爹爹最近都不陪我玩了!”
前儿娘亲还带我骑马来着,爹爹都没看到,哼!
软乎乎的声音直将秦放鹤的心都化成一汪水,“是爹爹的不是,爹爹最近太忙了,别怪爹爹好不好,嗯?”
阿嫖乖乖点头,小心地用手指比出一点空隙,“那,那爹爹以后多陪我一点点,这么一点点好不好?”
秦放鹤自然应下,愧疚得不得了。
阿芙平时最疼爱女儿,可见他这样,却又忍不住劝道:“你未免也忒纵着她。”
别家男人莫说整日陪孩子玩了,十天半月不见一回也是有的。
秦放鹤笑道:“她还小呢,况且又不是那等无理取闹的,纵着些也无妨。”
阿芙无奈摇头,伸手拿了蜜瓜来吃。
阿嫖心满意足,又问:“那赵伯伯为什么不来了?”
她还记得那个送她木刀的伯伯哩!
秦放鹤笑容不变,揉揉闺女的小肉脸儿,“赵伯伯也很忙,大人嘛,总有这样那样的事……”
他和赵沛政见分歧,难免影响到私人交情,虽不至于闹翻,两家女眷私下也还往来,但二人却很难恢复到曾经那般肆意饮酒谈笑,亲密无间的状态。
阿嫖听了,似懂非懂,“做大人好难啊!”
三岁的孩子,已经懂得联想了。
秦放鹤和阿芙听了,俱都大笑起来。
晚间歇息,阿芙就说:“瞧你最近都瘦了,朝廷事多,哪里是忙得完的?身子是自己的,也别太累了。”
秦放鹤低头亲亲她的额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会小心的。”
顿了顿又说:“外头虽乱,倒也不至于乱到咱们头上,你们不用整日在家里闷着,多无趣。”
阿芙笑着躲,“怪热的。”
闹完了又说:“不过你说的也是,小孩子总是爱玩的,前儿董夫人还约我出去赏荷花呢,既如此,那就带着她去吧!”
说到荷花,秦放鹤不免想起当初两人相亲的事,又吭哧吭哧带着阿芙笑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