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诛心!
你体面,我就偏不叫你体面!
底层百姓最愿意看到的就是贪官倒下,无论倒的是谁,他们都会发自内心的欢欣鼓舞。
“竖子敢尔!”看着扑上来的如狼似虎的禁军侍卫,赵斯年不断挣扎却无可奈何,目眦欲裂,瞬间失去冷静。
宦海沉浮半生,他自认见多识广,从未遇到过秦放鹤这般不按常理出牌,却每一招都往人心窝子上扎的对手。
“我敢!”秦放鹤向皇城所在方位拱手示意,神色平静,“陛下钦赐我权力,势要惩奸除恶,涤荡寰宇,有何不敢?有什么话,留到来日同三法司官员再说吧!”
赵斯年到底是个文官,如何抵挡?转眼就被剥得只剩里衣,发乱冠斜,狼狈不堪。
斯文扫地,斯文扫地!
担任要职多年,哪里有片叶不沾身的真清白之躯?
只要查,总能查出点什么来,一旦下狱,倘或无人力保,基本就没有翻身之日。
如今卢党已然不成了,与他有旧的金汝为也成了地方芝麻小官,金晖逐权力而行,更不可靠,眼见陛下执意如此,断无人敢为他说话求情。
大势已去。
这四个字一浮现在赵斯年心中,立刻像在他心里戳了个大洞,呼呼漏风。
“黄本何在?”秦放鹤又问。
赵斯年有罪,黄本也不无辜,断然不可放过!
“方才乔装打扮意欲潜逃出城,被守城侍卫拿下,现已押解归来。”金晖问了后面的侍卫,紧接着回道。
“好!不打自招!”秦放鹤心头大定,“如此,甚好!”
然而捉了赵斯年,却不代表可以结案了。
赵斯年实在太谨慎,哪怕对方辽也没交底。
就手边的人证物证来说,确实可以指认赵斯年有罪,但罪不至死。
胜利触手可得,近在咫尺,然就是这一尺……
秦放鹤低垂眉眼,看着堆满书案的卷宗、口供,低声道:“我必杀赵斯年。”
此贼不除,无异于纵虎归山,后患无穷。
“你带我同来,不就是为了这一遭么?”金晖轻笑道。
他站起身来,理了理身上官袍,“我去说降赵斯年。”
这身翰林院的官袍,穿得实在太久了,也该换一换。
对付赵斯年这种人,光明正大的手段是不成的。
你秦放鹤,不行。
金晖到时,赵斯年已然与曾经体面斯文的中年雅士判若两人。
他的里衣上沾满尘土、污垢,蓬乱的发间夹杂着白日游街时百姓们砸过来的泥巴、污物,臭不可闻。
乍一看,简直跟街头的流浪汉没什么分别。
可即便如此,他还在对着灯下一碗水,尽力为自己梳洗,小心抹去须发间的污秽。
听见守卫开门的动静,赵斯年抬了抬眼帘,看清来人后,哼了声。
小小室内仅有一桌一椅一木板床,此时赵斯年坐在床上,金晖便大大方方去他对面的桌边板凳上坐下,笑道:“提举好雅兴。”
“比不过阁下,”赵斯年面不改色,“昔年有温侯吕布,是为三姓家奴,汝亦不远矣。”
金晖不怒反笑,“莫非提举以为我会恼羞成怒吗?”
赵斯年嗤笑,“自然不会,君深得令尊真传,面厚如墙,酷爱认贼作父,不惜以昔日友朋为踏脚石攀爬,我何怒之有?”
“非也,”金晖站起身来,背着手慢慢踱步,“历史皆由胜者涂抹,似尔等败军之将、丧家之犬、阶下之囚,自然只是草草匹夫,当为奸臣贼子遗臭万年,而我则是幡然悔悟、浪子回头,”他走到灯下,豆大火光映在脸上,在眼底折射出慑人的光,“弃暗投明。”
只要金家能够延续,世人如何说他都无所谓。
认贼作父也罢,弃暗投明也罢,唯有权力!
金晖抬起手,五指缓缓抓紧,像握住了某种无形的珍宝,心满意足。
别看现在南直隶上下官僚皆视我为叛徒,恨不得食肉寝皮,但又能奈我何?只要我来日大权在握,这些人自然会视我为亲朋。
权力,就是这样好的东西。
“秦放鹤曾评价你卑鄙又懦弱,自卑又自私,自以为是,可悲但活该。我深以为然。”金晖笑道,“你不如我父远矣!”
他复又回到桌前,一撩袍角坐下,“我受够了你们这种老古董,自欺欺人,若你真有现在的义愤填膺,当时怎么不豁出去,与董门同归于尽?却在这里大放厥词,为时晚矣。不必说什么理由,只一词足矣:无用!”
赵斯年梳理胡须的动作终于顿住,牙关紧咬。
金晖见了,抚掌大笑,十分畅快。
“胜败乃兵家常事,成大事者何拘小节?昔日勾践卧薪尝胆,韩信也曾有胯下之辱,能屈能伸方为大丈夫!所以你们一辈子也成不了董春,比不上卢实,自然也不如我爹。”
至少他们懂得忍辱负重,为后人留一线生机,而不是如此坐井观天自以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