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虞衡司辖下的官窑和锻造,因为太过细致繁琐,朝廷又不得不额外增设督窑处、冶铁局,与工部看似一家却又相互独立。
还有各地的盐场、织造局,也是如此。
如今,又加进来一个工研所。
正式交接当日,顶头上司杜宇威还抽空亲自接见了秦放鹤,亲切勉励道:“原本这处摊子便是你一力所作,如今倒也算物归原主。”
秦放鹤忙道:“阁老过赞了,下官实实不敢承受,天下都是朝廷的,都是陛下的,下官也不过胡乱说几句罢了。”
这话可不敢接,这不是拿着朝廷做私有么!
且不说杜宇威此言是真心还是假意,都不是什么好话。
杜宇威笑道:“罢了,是老夫口误,口误。不是外人,日后在老夫跟前,也不必拘谨……”
其实对秦放鹤的到来,他的心情也颇为微妙,一来……太年轻了!实在太年轻了!凡朝中三品官员者,无一不是四十岁以上,突然混进来这么一张嫩脸,对比之下,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老了……
二来,此人是董春的徒孙,他的到来无疑令董春威望更盛,对内阁其他人而言绝非好事。
但工研所,实在是个烫手山芋,一般人还真摆弄不好。
若问近年来最不受待见的衙门,自然非工部莫属;而若要问工部上下最不喜欢的属衙,除工研所,别无他选!
烧钱,太烧钱了!
其实烧钱的衙门不少,或者说一半以上的衙门就没有勤俭持家的,造船厂、火器营、各地军营、马场,都是吞金巨兽。
但这些衙门大家心里都有底,知道如今投进去的银子,来日必然可见成效,所以倒也踏实。
可工研所呢?银子呼呼烧,几年了,愣是拿不出多少可用的东西!如今还炸死了人!
若非天元帝一力支持,董春自己又任着户部尚书,工研所估计早撅八百回了。
杜宇威亲自带秦放鹤去见了前任工部侍郎,让二人加紧交接,别耽搁对方去吏部接手。
六部上层官员大多会在各衙门之间轮换,而日后的内阁成员,也多出自此处。
工部事情太多太琐碎,光交接、认人就花了小半个月,等秦放鹤正式上手,已是年底,他也收获了嘴巴内外一圈儿大泡。
难怪听说自己接手工研所事务后,众人多投来同情和怜爱的目光,这也……太费钱了!
饶是董春任着户部尚书,讨要经费也一次不如一次顺滑。
就那么点儿饼,工研所都要了,别的衙门吃什么?
小小一个工研所就养着一流锻造铁匠近百人,木匠数十人,另有算学开恩科和国子监工科各处选拔上来的匠人数百人,每日所需粮米、纸笔无数,更别提每月结算的铁胚、煤炭、木料,多有损耗!
就那些人,穿衣裳都特别废!
秦放鹤用力捏了捏眉心。
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以前他只知道费钱,但万万没想到这么费钱!
难怪前几日周幼青来找他时,言辞间就有些酸溜溜的,相较之下,农研所真的太省心了!
人家还自给自足呢!
前任工部侍郎还给自己留下一个烂摊子:
腊月了,明年的工研所预算还没批下来!
他挖坑不填也就算了,杜宇威那老贼头儿竟然也不提醒,说不是存心的谁信?
没奈何,秦放鹤只好亲自硬着头皮去内阁递票拟。
一进去,几个老头儿就嘿嘿嘿,“子归啊,工部待得可好?”
六位阁老加起来三百多岁,看二十来岁的秦放鹤真跟看孙子似的。
各种意义上的孙子。
秦放鹤转圈行礼,赔笑,“诸位大人都很照顾我,很好。”
董春坐在上首,示意他过去,“来做什么?”
上衙时间,只讲上下级,不论私情。
秦放鹤能感受到后面几个老头儿火热的视线,英勇就义般掏出预算本子,“阁老,快过年了,工研所来年的预算还没批红。”
董春看他的眼神就带了点无奈的戏谑,“怎么拖到现在?”
刚来就被坑了一把,你小子也知道厉害了吧?
后头兵部尚书胡靖便笑,“前儿没瞧见,我还以为工部明年要削减开支。”
杜宇威笑而不语。
工部削减开支?荒唐!
我工部只有奋力花钱的,就没有削减这一说!
再说了,每年我们工部各处窑厂、织造、营造等处缴纳海量税收时,也没见你们往外推啊。
又看秦放鹤,打算瞧瞧这小子如何应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