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以为,”李仁向高丽小皇帝进言,“联军已被打退,天朝援军和我高丽大军也多有伤亡,如今已是六月,正值万物孕育之际,不如顺势鸣金收兵,百姓也好休养生息。”
此言一出,负责粮草的户部军需官率先附和,“辅政王说得极是……”
且不说战损如何,眼下是真他娘的供应不起了啊!
大禄来的这两万五千人,外加马匹数千,每日人吃马嚼就是个大数目。
要命的是这些厮是真敢开口啊,据回来的高丽使者说,大禄国内行军时,也不过一日两餐,每日一斤二两封顶,可到了这里,他们竟就敢照一日三餐的足足两斤要!
必要每日吃得饱饱的,不给就不开工。
前线那些倒也罢了,非亲非故的,来此地以命援救,费些就费些吧,可同来的那一千水手、四五千水军,竟也要高丽供养?
尤其那些水军,当初信誓旦旦水路联合作战,可来了都快三个月了,一共来运过几回兵?
要么在港口自行演练,要么那些狗日的干脆跑去与驻扎高丽的大禄旧部汇合去了!
这,这分明是拿高丽当冤大头啊!
却说高丽效仿汉学,设六部、开科举,难免也学了点重文轻武,文武两班制度横行。李仁和户部这么说,那些还没来得及立功的武将就有些不高兴。
眼下局势正好,为何收兵?必然是尔等文臣看不惯我武将立功,借机打压。
孔先生也顺势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那北蛮诸国贼子野心,尝到甜头之后势必要卷土重来,我高丽断然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不如趁着援军在,乘势追击,永绝后患。”
我高丽,这三个字一出,上到高丽小皇帝王禹,下到文武百官,都觉得挺顺耳。
这位孔先生别的不说,还真是拿咱们高丽当自家人呐!
李仁反驳,“北方国土辽阔,如今我高丽兵困马乏,即便将北蛮联军悉数歼灭,恐怕也无法完全占领,且孤军深入,必为后阻,岂敢冒进?”
高丽国土狭小,物产不丰,李仁比谁都希望开疆辟土,但人也要有自知之明,北部辽阔疆域,岂是当下高丽的文武班子和人口能守得住的?
就算大禄眼下不争,高丽也如稚子抱重金过市,高兴不了几天,必横遭祸害。
真到那个时候,便宜的还不是大禄?
孔先生讥笑道:“汝为辅政王,竟不思为国思量,如此畏首畏尾,令人不齿!今天时地利人和,陛下为天所厚爱,又逢开疆辟土之绝世良机,如何反向后缩,是何居心?”
小皇帝王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也有些心动。
先生说我行啊!要不,就试试?
反正上阵拼杀的也不是自己。
但他年纪虽小,也多少有点主意,知道不能完全偏听偏信,又问文武百官的意思。
结果众人各怀鬼胎,各抒己见,越发乱糟糟的一团,将王禹闹得没了主意,最后还是回过头来问孔先生和李仁等为首文官。
李仁苦苦劝告,王禹也不能完全忽视他的意愿,一时两难。
打仗好难啊!
孔先生见状,以退为进,约定可以不深入,但却不能即刻退兵。
“北蛮侵高丽如入无人之地,若不予以重击,只怕不长记性,不日便要卷土重来。”
小皇帝和部分朝臣深以为然,也觉得李仁太小心了些。
援兵来一次不容易,还吃了咱们这么多粮草,眼下入不敷出,还没回本呢,不好好用一用怎么行?
到了这一步,李仁也不好再坚持,只好跟着让步,“可以继续打,但高丽军不可走得太远。”
言外之意,让大禄援军顶上去。
高丽众臣听了,就有些迟疑。
当下有皇室代表出列质疑,“若大禄将军不允,又当如何?”
还当着孔先生的面儿呢,你就想拿人家当填旋,想的是挺美,可人家也不傻,能同意?
万一到时候没打退北蛮联军不说,又恶了大禄……
众朝臣就齐刷刷去看孔先生,目光中既有畏惧,也有质疑、期待。
面对如此注视,孔先生泰然自若道:“我虽是汉人,却在高丽久矣,又娶妻生子,于我而言,两边都是家,手心手背都是肉,自然不会偏袒,诸公放心。”
听了这话,高丽众臣也都觉得心头一松。
倒也是。
这位孔先生是天元三十二年来的,乃是第一批正式常驻高丽的大禄名门之后,当时尚未成亲,到来之后高丽皇帝亲自保媒,为其迎娶高丽贵族美女,如今儿子都三岁了。
人嘛,哪里有家人哪里就是家。
这么多年下来,就算是块石头也捂热了。哪怕他不看重妻子,难道还能不要儿子?
若非有家室牵绊,高丽众人也不可能如此信赖、看重孔先生。
待众人情绪稍稍平缓,孔先生才继续道:“并非我顾惜援军性命,打仗么,死人是常有的,况且陛下是我的学生,我视陛下如半子,自然也该为他考虑。只是若以大禄军队为前锋,一来,即便此番若能得胜,功劳也是大禄的,却将高丽猛士置于何地?”
听到这里,众朝臣的脸上多少有点讪讪的。
不过脸皮这种东西,要不要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