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好事啊,为啥?”阿姚继承了姐姐儿时玩过的木头刀,一边挥舞一边不解。
两个原因:不了解,穷。
越穷的人越小心、越固执,越不愿意接受新事物,因为他们几乎没有任何抵御风险的能力。
种麦子,哪怕收成不高,好歹饿不死,但这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玉米,宣扬一亩地竟然能到两百斤?在他们看来,丝毫不亚于天方夜谭。
官老爷们治国倒也罢了,可种地?
能比得上俺们世代土里刨食的?
不大靠谱。
这就好比一个人平时年收入稳定五两银子,突然有人跳出来说哎我有个发财妙招,能让你一年挣到十多两。
惊喜不惊喜?
就是太惊喜了,反而让人心生警惕。
就连百十年前引入国内的占城稻,当初皇帝下令推广,稻农们也是心不甘情不愿,硬着头皮种的。
再一个,暗处的敌人也不得不防。
若直接放到农户手中,哪里会有眼下这般无死角的保护?只要暗处的敌人有心破坏,一夜之间就全毁。
万一再制造点病虫害、传染病,上到秦放鹤本人,下到农研所全体,有口难辨。
如此,只要顺利熬过这一年,证明玉米种子确实没问题,那么接下来再出什么幺蛾子,就可以责任具体到个人,与农研所无干。
转眼到了六月,玉米正嫩,秦放鹤“不经意间”向天元帝传达了嫩玉米可能好吃的信息,天元帝瞬间会意,大手一挥,允许他适量采摘。
好吃?
那得尝尝!
于是当天下午,二十根新鲜嫩玉米就快马加鞭送入宫中。
太珍贵了,不可能人人有份,天元帝先给了太后六根,皇后宫中两根,太子两根,五皇子、六皇子各一根。
七皇子和八皇子小呢,听说这个不好克化,正好省下。
但太后年纪大了,牙口和脾胃都不大好,只略尝了一根,剩下的又分给了皇帝、皇后和太子。
天元帝本人也要保养,略吃了两根,意犹未尽,但还是非常慷慨地赏赐给了内阁六位阁老。
胡霖伺候多年有功,也得了一根。
不过给董春的时候,天元帝确实有点不情愿。
不用想都知道,秦放鹤那小子私下里肯定偷着贴补,但这事儿不能放到明面上说,人家师门私情是私情,朝廷赏赐是赏赐,得分开。
董春好歹也是首辅,没道理别的阁老有了,独他没有,若传出去,指不定那些爱琢磨人的言官要怎么想。
京中消息向来比长翅膀的鸟飞得还快,于是次日上衙时,刑部一干同僚就来问赵沛和金晖,“两位大人,可尝过那什么玉米了?”
赵沛:“……”
金晖:“……”
哪壶不开提哪壶,别说玉米,连个皮都没见着。
曾经去给秦放鹤报信儿的刑讯官就笑,“怎么,秦侍郎与金大人恁般亲厚,竟也没有徇私?当真叫人佩服。”
这一两年下来,其实不少人都有点怀疑金晖和秦放鹤的关系,是否如他本人说得那般亲近。
一来二人为人处世相差太多,这位金大人为了家族翻身,连昔日朋党都可杀,岂能与之为伍?
说出来的话,自然也不可信。
二来么,秦侍郎向来礼数周全,可过去一二年间,却从不见他与金家节礼走动……
于是金大人整个人就很暴躁。
结果隔了两天,竟有人偷偷与他联络,试探着挑拨离间:
“下官虽未亲眼见过,然番邦蛮夷来的东西横空出世,又嚷嚷什么高产,实在可疑,恐是不祥之兆……”
低级,太低级了!
跟秦放鹤斗过之后,金晖实在很看不上这种,当即冷笑道:“阁下腔子上顶的球是显高用的么?”
秦放鹤那厮,素来不见兔子不撒鹰,没有十成的把握怎么可能允许周幼青公开!
只怕公开之前,早就在陛下跟前过了明路了。
狗屁的不祥之兆,只管诋毁秦放鹤,连带着将陛下也骂了,简直蠢材!
一顿骂骂咧咧之后,金晖干脆利落地把人给卖了,告诉秦放鹤有人要算计他。
秦放鹤非常感动,但一个玉米粒都没给。
金晖:“……”
天元四十一年八月初,分种在各处的玉米全部收获完毕,收获当日,朝廷还特意允许附近农户到现场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