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禁军重重把守,出入都要三次核对身份,凡有可疑,当场扣下,审三代。
待众人抵达,得到讯号的司机立刻操作着发出一声嘶鸣。饶是涵养功夫过人,天元帝等人也被吓了一跳,回过神后,又纷纷大笑起来。
“虽说不是活物,可会说会动,朕瞧着,也颇有灵性嘛!”天元帝胆子极大,率先笑道。
众人复又笑起来,各色溢美之词翻涌,什么陛下胆识过人,陛下乃天子龙威,区区凡物,自然奈何不得等等。
秦放鹤自认对这一套流程也算熟悉,但一干老前辈珠玉在前,竟也显不出他来了。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
此时呈现在眼前的蒸汽机车早已鸟枪换炮,与当日天元帝等人坐过的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冰冷而巨大的车身高且长,向后一眼望不到头,只有漫长的车身消失在弥漫的烟气中。
天元帝走近了,微微仰头,注视着这尊庞大的铁器,心神激荡,感慨万千。
有此物坐镇,便是北方重骑兵来了,又如何?
稍后掐着吉时放鞭放炮,震慑邪祟,然后众人一字排开剪彩,几名宫廷画师在旁边运笔如飞。
如无意外,两个时辰之后,今日特别版纪念邸报就会五百里加急发往全国各地,带套印彩色图片的那种。
灰白色的烟雾和水汽弥漫间,冷风卷起雪沫,禁军守卫和宫廷画师、记录员、车站送行人员组成高低人墙,他们的脸上洋溢着震撼和骄傲。
外围仍有马匹、两轮木车运送货物,又有紧张的铁路维护人员做最后一遍检查,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确认无误后放号子的声音、寒风吹过禁军的铠甲和披风,刮得猩红龙旗猎猎作响……悉数交织在一处,奏成奇异的赞歌。
墙壁和廊柱上高悬的火把发出细密的噼啪声,映出一轮又一轮橙红的光圈,将周围的一切都照得朦胧又飘渺。
秦放鹤环顾四周,下意识用力吸了口气,头脑中立刻接收到冬日特有的凛冽而寒冷的气味,整个人为之一振,再缓缓喷出。
他看着口鼻间喷出汹涌的白汽,又迅速消散在空气中,与周遭的一切迅速融为一体,忽然有种过去和未来交织重叠,近乎荒诞且梦幻的蒸汽朋克感。
伴随着几长几短的汽笛声,蒸汽机车缓缓驶出站台,外面所有人都发出热烈的欢呼,第二轮鞭炮齐鸣,汹涌的硝烟瞬间笼罩了整座站台。
秦放鹤这才意识到,从昨天晚上起,他就一直悬着心。
直到此时此刻,感受着身下传来的遥远又熟悉的,有节奏的“况~且~”摇摆,那颗心才慢慢落回实处。
成了,竟然真的成了?!
蒸汽机车的舒适度远不如后世高铁,但相较马车,仍堪称平稳。
第一次坐这个的柳文韬无法克制地流露出惊喜,看着向身后飞速略过的风景,啧啧称奇。
已经有过一次经历的天元帝就笑话他,“定春呐,你也是一朝阁老,这般大惊小怪。”
柳文韬老脸微红,再开口时,竟以袖拭泪,激动不已。
“老臣,老臣这是高兴得,高兴得……”
众人便都发出善意的笑声,很有些感同身受。
这是,何等的神迹!
不,这不是神,而是人,活生生的人做的!
神不能做到的事,人力可达!
看着一圈儿老头儿笑开花,秦放鹤也是百感交集,竟也有余力胡思乱想起来。
照眼下这节车厢的人才配备,很难不叫人浮想联翩啊!
坏消息是权力过分集中,但凡有人把这车厢炸了,这个帝国就要动荡。
好消息是沿途禁军严格把守排查,无一疏漏。
当然最关键的是以目前火器的发展水平,根本炸不动。
秦放鹤偷偷给柳老爷子递了块手帕,老头儿飞快地擦了脸,顾不上被人笑话,努力把满是褶皱的老脸贴到琉璃窗边,贪婪地看着外面飞速掠过的景致。
啊,多好啊!
经过几年反复改良,如今的蒸汽机车满载时速也可达约三十公里,相较后世成熟期的六十到八十公里,自然远远不足。
但这一趟,却足足提前了数百年之久!
需知当下马车满载的时速也不过二十公里上下,遇到这样冷峻的天,地面坚硬湿滑,还会更慢。而且马匹累得很快,达到最大负重后,每隔一两个时辰就要停下来休息、吃喝,局限性很大。
所以这一趟蒸汽机车,已经是当世载重量最大、时速最快、连续运行时间最长的工具,没有之一!
行驶中,秦放鹤与卢实、高程交替介绍沿途会遇到的情况:
“……此行共计四百一十里,其中每百里会停靠一次,加水加煤,每次约两刻钟,原则上是不下车的……”
兵部尚书胡靖立刻提出问题,“就是四百里中间停靠三次?一日可达?”
秦放鹤点头,“是。”
算上中间三次停靠的一个半小时,正常情况下,全程也不过耗时七个多小时,不到四个时辰,货真价实的朝发夕至。
众阁老飞快地低头交谈,“嗯,这可比马匹方便多啦。”
照过往的经验来看,这段路程、这么多货物,若全由马队车队运送,少说也要三四天。
若是天气不好,半路延误也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