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这就是金晖,一块永远捂不热的石头,一条永远暖不起来的蛇。
或许未来某一天,他可能会变,但其中可能蕴含的代价太大了,过程也太久了,久到赵沛不愿意去想。
金晖忽然抬头瞧了他一眼,“唔,赵大人眉宇间的沟壑比你我分开始更深了些,眼神也更可怕……哈哈,你杀人了!”
似乎别人的妥协和堕落,总会令他感到快活。
赵沛沉默了会儿,竟也笑了,“可能我确实有的地方不如你,也永远变不成你……”
不知他想到什么,又笑着摇了摇头,“不过,我也不想变成你。”
这种感觉太可怕了,几乎完全舍弃了作为人的温度,身边没有任何朋友,上司、下属看过来的眼神永远是厌恶的、忌惮的……
赵沛承认,作为同盟,这种人确实值得敬佩,但也令人觉得可怕,可悲。
金晖笑不出来了。
无趣。
戏耍人之所以有趣,必须要有个前提:对方有弱点,并以此为耻,不敢示人。
但当对方克服内心恐惧,开始直面弱点,弱点也就不再是弱点。
赵沛端起茶水,一饮而尽,忽然感受到久违的畅快和释然。
他看着金晖没了笑意的脸,忍不住又笑了几声。
原来看别人吃瘪,确实很快活。
“筹码已经足够,”他站起身来,“接下来,烦请金大人继续扮演一位痛失爱女的父亲……”
“喂!”金晖抗议,“你这是软禁!”
“是啊!”赵沛干脆利落地承认了,“要打我么?”
金晖:“……”
哼,小人得志!
看够了乐子,赵沛缓缓收敛笑意,认
真说:“流血,死人,无论何时,都不是什么好事。”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金晖并不赞同,“不过昆仑奴而已。”
“这就够了,”赵沛点头,“前番有高丽奴、蒙古奴,再多些昆仑奴也没什么。挖矿也好,开荒也罢,抑或去捕鱼捉鳖,这些活儿,总要有人去做,不然……”他上上下下打量着金晖那一身苏绣,语带笑意,“只怕大老爷您要亲自动手喽!”
他竟又一脸认真地问:“金大人,您会织布么?分得清蚕和毛毛虫么?”
外头的付虎和高猛差点笑出声,电光火石间又想起来金晖记仇,赶紧憋住。
但赵沛就没那么多忌讳了,他哈哈大笑。
笑完了,像是警告,又像是提醒般对金晖说:“别忘了,交趾就倒在这一步。”
交趾必亡,亡就亡在忽视底层百姓,身为大禄官员,你我不可重蹈覆辙。
金晖眯着眼看他半晌,少见的,还真就找不出多少反击的话。
一连两天,大罗城内打杀声四起,空气中悄然混入了淡淡的血腥气。
但诡异的是,在这一片兵荒马乱之中,所有势力和动乱都默契地绕开了大禄使团所在之处。
越安静越不对劲,付虎等人连着几宿不敢合眼,忍不住问赵沛,“大人,真会全面开战么?”
交趾可不好打啊!
赵沛笑笑,“我们不想打,陈芸更不想打,且等着瞧吧。”
很多时候厉兵秣马未必真要大开杀戒,更多的是传达给对手一种讯号,一种我们不嗜杀,但绝对不怕杀,随时可以杀的讯号。
所以围绕交趾的哪几个省,必须动员起来。
哪怕不打仗,后续也需要他们运送人口,总用得上。
直到第三天,九月十二的傍晚,高猛押着一伙交趾人过来。
“大人,我等捉到这些人在外窥探!”
领头的竟然是几个交趾士兵,看穿戴,显然是最底层的那种。
一见面,他们就冲着赵沛跪下了,磕头不止,“大人!救救我们吧!”
后面跟着一群如惊弓之鸟的游民,好多身上还染血带伤。
见赵沛久久不语,最初说话的那个交趾士兵膝行上前,哭诉道:“大禄曾与我军并肩作战,求再施以援手啊!”
若非走投无路,谁愿意家丑外扬,去求别国救命呢?
他们可以拼死杀敌,但对上那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是真的下不去手啊!
就在不久前,他们也是百姓中的一员,他们的父母、祖父母、妻子儿女,是不是也曾在某处遭受这样的对待?
当兵的,不该保家卫国么?
为什么,为什么现在他们要对父老乡亲痛下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