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嫖笑了笑,“你看上去也不错。”
“哎呀!”阿姚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隐约觉得好像哪里怪怪的,但更多的还是急躁,干脆一手拖一个,急乎乎往里走,“杵在这里作甚,唱大戏么?有什么话不能进去说!”
稍后三人落座,阿姚依旧如儿时那般腻在姐姐身边,又是帮忙倒热茶,又是帮忙切果子,还巴巴儿翻出这些日子的功课与她瞧。
“先生说我的字已有了父亲三分风骨,文章做得也不错……”
“像你爹”“尔肖父”,对阿姚而言便是无上褒扬。
阿嫖也认真看,翻到其中几张,又忍不住抖出来笑,“只是诗词歌赋略逊色些。”
通篇匠气,又多穿凿附会,很有点惨不忍睹。
少年嘿嘿发笑,并不以为意,“虎父无犬子嘛!”
他还挺得意。
逗得阿嫖也乐了,抬手往他脑门儿上戳了一指头,“王婆卖瓜。”
他们的父亲确实一直不长于吟诗作赋,但那又如何呢?
治国治家,可不是会写几首酸诗就行的。
孔植一直安静地看着姐弟俩说话,直到中间阿姚实在口干,转头去喝水时,他才抽空问:“你的行李怎么不见?如今住在哪里?”
芳姐便替阿嫖答道:“原本县太爷想请我们县君过去的,但县君不欲声张,便提早几日租了一座院子,自己关起门来,说话做事都便宜。”
如今她是正经有品级的女官,领朝廷俸禄,饶是孔植也不好忽视,听了这话,倒品出几分别的意思来,不由得心头一沉。
“自己关起门来……”
自己……
正说话间,孔家的管家进门来报,说是县太爷悄悄打发人送了几样瓜果点心来。
瓜果点心再贵也有限,且又透出几分亲近,倒是叫人无从拒绝。
阿嫖就笑了,又叫人打赏,“多谢费心。”
这位大人还挺机灵的,知道不声张,又会挑时机挑地点,一下奉承秦、孔两家。
经过这么一打岔,原本孔植想旁敲侧击的念头倒不好说出口了,只得暗自压下。
晚间三人一并用饭,各自大谈近几年的经历和趣闻,隐约又有了儿时的体验。
因长姐在,阿姚也大了胆子,狠吃了几杯果酒。初时只觉甜丝丝的,却不料那东西后劲儿极大,不多时竟就醉得晕晕呼呼。
不知不觉天色将晚,阿嫖提出告辞,阿姚舍不得她,强撑着歪歪斜斜站起来,拽着她的胳膊撒娇,“姐,今晚我跟你睡。”
几年未见,你就不想亲弟弟么!
孔植听得额头突突直跳,本能地伸手去拽,“你多大了?”
十几岁的人了,也有了功名,纵然是亲姐弟也该避讳些,更不好说一起睡的话。
阿嫖也不说话,似笑非笑瞧着他,愣是将孔植看出几分心虚,下意识别开视线。
但阿姚似乎也清醒了些。
他眨眨眼,“那,那我外间打地铺!”
话虽如此,去往目的地的路上,阿姚就在马车里睡成死猪。
孔植坚持随行护送,阿嫖没有理由拒绝,两人一个骑马,一个坐车,中间隔着个不省人事的阿姚,一路沉默。
这份沉默一直持续到马车停在阿嫖租赁的院子门口,孔植才如梦方醒。
月亮不大,但月色很好,朦胧的月辉温柔洒落,好似突然压得他心跳加速。
“你,”他的口舌干涩,心跳声震耳欲聋,“你没什么话想同我说么?”
阿嫖掀起车帘,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刹那间,孔植的人都凉了半边。
热血瞬间涌上他的头颅,一遍遍冲击着,潮水般嗡嗡作响,“我,我知你志向高远,绝不会逼你放弃什么,如今你喜欢做的,日后照样喜欢做!我会给你我所拥有的一切!”
所以,所以不要拒绝我……
“这世上的许多事,并非你想象的那样简单。”阿嫖黯然道,“你的承诺也好,感情也罢,确实让我感到了真诚的快乐和感动,但……”
这不足以使我交付自己的余生和自由。
“我明白你的不易,感同身受!也会像秦叔叔那样努力分担,给我个机会可以吗?”过去近二十年的人生中,孔植从未体会到何为求而不得。
如今,这感觉近在咫尺,苦涩得令人发麻。
“男人和女人永远都无法感同身受,这一点,纵然是我父亲也从未否认过。”但多年游历在外的经验却早已帮助阿嫖完成蜕变。
又或者,她从来就不是什么天真的小女孩儿。
秦熠,自小得秦放鹤亲自教导,从来都不会冲动行事。
她的回答太过斩钉截铁,以至于孔植自恃学富五车,一时间竟也语塞,不知该如何作答。
阿嫖缓缓眨了下眼睛,“正如此刻,你依旧不明白我真正的担忧是什么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