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来日事发,胡靖等人知道是皇帝授意,纵然不喜,也只能憋着。
“能成么?”汪扶风年轻的时候再狂,终究对皇权心存敬畏,如何敢算计君王?听了这话,不由百感交集。
这小子敢想敢干,确实比自己更适合入阁。
“如今银子有了,船厂卖给谁不是卖?左右那些人也是凭关系、找门路,倒不大要紧。”秦放鹤笑道,“回头找到舵手、水手等,我也把详细计划拟一个本子呈上去,想来能有个七、八分。”
不大张旗鼓,不动国库的银子,又不浪费朝廷的人手,纵然失败,大禄朝官方也不会有任何损失,天元帝反对的可能性很低。
不知不觉到了中午,众人用了饭,稍事休息,歇晌之前汪扶风还问:“向导、舵手只是四肢,若要成就大业,非有头脑不可,这个人选,你可有数?”
此人需得有非凡的领导力、应变力,最好还有点名望,内外可以总抓总管,必要时刻压得住场子,但偏偏又不能是明面上不可或缺之人……
秦放鹤下意识看了阿芙一眼,眼帘微垂,“师父放心。”
汪扶风如何不明白?只叹了口气,抬手捏了捏他的肩膀。
天元五十一年十一月,南海游历的阿嫖和董娘一行返回京城陪伴家人,毫不意外地知道了这个庞大的计划。
十一月初九,大雪,阿嫖敲开了秦放鹤书房的门,“父亲,请派我去吧。”
这句话,秦放鹤既想听到,又怕听到,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希望自己从没提出过这个计划。
“父亲,这并非一时冲动。”阿嫖被晒成蜜色的脸上,两只眼睛越发明亮,“我有出身,有爵位,懂兵法,会功夫,知晓农桑,还通晓一点医术,会数门外语……另外,近几年我长期漂在海上,远比一般人更适应那种生活……无论各国官方朝廷还是民间,都不敢也没办法怠慢我、忽视我。”
秦放鹤长久地看着她,“可能会死人的。”
这是一项成功之前,官方历史上连影子都不会存在的行动,一旦失败,非但不能功成名就,甚至可能沦为笑柄……
“但总要有人去做不是吗?”阿嫖抿了抿唇,“我不甘止步于此,但放眼国内,并无我的用武之地,不是么?”
若老天保佑,她能留一条命回来,加官进爵不在话下,平生之志得以施展,此生足矣!
纵然她身死,只要能有一人回归,这份荣耀和功绩都将庇佑整个董门乃至整个国家万万年!
再也不会有这样好的机会了!
父女俩推心置腹聊了很久,直到天色微暗,阿嫖一出门,就发现了廊下拭泪的母亲。
她好像一下子就变成了手足无措的小女孩儿,心虚又愧疚地道:“母亲……”
阿芙瞬间落泪。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冲女儿招招手,“过来。”
阿嫖双眼泛酸,乖乖走过去,如儿时那般搂住对方的脖颈,“母亲。”
母亲啊!
次日董娘到访,与阿嫖、秦放鹤密谈。
秦放鹤之所以这么着急,是因为他所知的南美洲太重要了,那里有着极其丰富的资源,包括并不仅限于红薯、土豆、辣椒、南瓜等等,更有当下急需的疟疾神药,金鸡纳霜的原材料,金鸡纳树。
这是个拉肚子能拉死人的时代。
这是个一场疟疾,就能亡一城、一国,颠倒战争格局、国力对比的时代。
远的不说,交趾这些年就没少被疟疾祸害,这也是大禄大军迟迟不敢大规模深入的一大原因。
中国虽然有传统医方青蒿汁,但以如今的技术,根本提炼不出青蒿素,而青蒿汁的制作、保存和运输也是个难题。所以以当下实际情况来看,金鸡纳霜仍是治疗疟疾的首选神药,便宜且高效。
“你的任务很重,”秦放鹤第一次这样认真地与董娘对话,“我会把我知道的尽可能告诉你,而你不仅要尽力绘制航海图、登陆后的地形图,还有当地的新物种图刊,能找到多少就找多少,能带回多少就带多少,明白吗?”
董娘瞬间感受到了肩头沉甸甸的担子,同步而来的,还有空前强烈的亢奋,“明白!”
我没有阿嫖那样的政治天分,也没有战功,一直以来所依靠的,不过祖宗荫庇。
但是现在,他们需要我!
我不可取代!
人生在世,所求不过扬名立万!
与其碌碌无为而死,不如轰轰烈烈而生!
我名董娘,身上流着董门的血,决不后退。
她没有去问秦放鹤怎么知道这么多,也没有问到底能不能找到,只是根据对方的描述一遍又一遍修改、更正,直到一本《新大陆疑似物种图鉴》诞生。
接下来的几个月,时间都如长了翅膀的鸟,飞速掠过。
以秦放鹤为中心的无数人,便如腊月冰封河面下,那依旧湍流不息的河水,暗自涌动。
而这一切的一切,起始都是一个秦放鹤。
基于对他的信任,董门选择支持;基于利益,柳文韬决定联盟;基于野心,天元帝选择默许……
他就像一条丝,一根线,沉默又迅速地串联起一颗颗原本毫无关联,也绝不可能共同进退的珠子。
这是一场史无前例的,盛大而无声的进攻。
第257章 日月轮转(三)
天元五十二年正月十七,交趾方面传来消息,有道士成功对天然橡胶实现硫化,得到了极其贴近秦放鹤描述和要求的“黑色硬质弹物”,但延展不足,暂时无法充气。
“然贴于木轮之上,行进颇轻盈,几无震荡。贴于船身,触岸柔和,不伤船体。加之于座椅,细腻绵软,呵护肌体……且极度防水,易于清洗,但不耐高温,不可长期风吹日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