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禄寺每年自监自盗、亦或是玩忽职守丢失的各种器皿,估计都以陛下的名义把账平了。”
“每年光禄寺都要报缺器皿,每年都要增补万余件!”
那些器皿都去哪儿了?
自然是都进了某些人的腰包。以及……
也是为了□□帝,金濂还给皇帝举了个他亲自经历过的例子:就在三年前,朝廷赐宴海西、野人(都是女真的一部)时,就因为光禄寺的人偷懒,根本没有陪同,以至于这两部外夷当场偷走了五百多件碗碟。*
还是这些人要运走的时候,鸿胪寺(算是招待外宾的外交部门)发现的。
也就是说光禄寺基本把这些昂贵的餐食器具当一次性的用。但凡有个回收流程和意识,也不至于丢了也发现不了。
姜离:……世界真魔幻。
不由又想到之前尚膳监告状,说是光禄寺招待外宾给人家吃的不是生猪肉,就是盘子里根本没啥东西,如今看来还偷懒不陪席面——那么也不能全怪人外宾把你家盘子都顺走。
“那么陛下知道,光禄寺一年所报账,用掉的果品总数是……”
姜离摆手:“好了,别玩小孩子的你问我猜了。”
“你直接报数吧。”
看皇帝的脸色,金濂觉得皇帝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做了什么品种的冤大头,也就不再卖关子。
他翻出袖中准备好的小纸条——上面写着最要紧的几项数据。
“去年光禄寺单果品就报了一百七十八万斤。”
“诸如鸡、鹅、羊、猪等牲畜,报了十六万。”顿了顿:“陛下即位之初,光禄寺一年才报四万。”
姜离: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再有粮米、豆类、蔬菜……”
最后,金濂开始了总结。
他也知道,什么粮米、果品的斤数,当大到成千上万,就变得失去了真实感。
皇帝也未必知道,这到底是能养活多少人的物用。
所以,金濂给出了最后的致命一击——他算出了现在的光禄寺,比起太宗时候,到底多花了多少钱!
“太宗年间,光禄寺一年所费为十二万两。且那时食物俱鲜洁,朝鲜使臣还曾为御宴之隆重而作诗为念。”
“如今光禄寺所备宴席几无可用之处,然而去岁光禄寺一年所费为——三十二万八千六百二十七两一钱三分一厘七毫四丝九忽!”*
姜离被他的精确给震惊到了。
‘忽’又是个什么计量单位啊!
她只知道锱铢必较,可铢的话,是一两的二十四分之一。
但金濂这直接统计到一两的小数点后四位啊。
姜离:恐怖如斯。
见皇帝神色怔住了,金濂觉得今日效果还不错,于是图穷匕见——
“陛下,光禄寺上下官员,如今之贪腐、怠缓、恣肆、奸诈,实在是令人难以容忍!只能重病用猛药,响鼓用重锤!”
“陛下既然委于臣,那么臣便斗胆请奏。”
姜离觉得,金濂的眼睛都被这些虚耗的银粮,馋的绿油油的——
“请陛下允准,臣行洪武年间旧事!”毕竟历来惩治贪官之严,没有过洪武朝太祖朱元璋的。
姜离:……你这燕国地图挺长的啊。
不过。
她也有此意!
因她方才随手翻到的那两页,正是光禄寺以朝廷之名,向浙江省催缴的食材——
光禄寺每年消耗的这么多食物,不可能是天上掉下来的,也不可能都是从京师采买的。其实绝大部分是从各地征要贡赋,令当地官员从百姓手里收上来的。
比如姜离刚才看到的,只今年,光禄寺就要浙江上交糯米万石,除此外,还要浙江多产之物,诸如要‘芦笋一万斤’、‘莲子五千斤’‘熏火腿四千八百四十斤’……*
凡此种种数十种。
然后这些珍贵的食物,或被贪腐或被浪费掉。
姜离不免要想起,哪怕是她来的那个时代,华夏人民能够吃饱,也不过是小几十年的事儿。她父母还常跟她说起小时候饿肚子,吃地瓜吃的冒酸水等话。
何况此时的大明。
无论人类社会怎样彰显自身的文明、繁荣,归根结底,人类这个群体一直在挣扎努力的事情便是‘吃饱、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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