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离淡然听着:这距离uc的震惊体,还是差点事儿的。
屋内静下来。
喜宁:……这时候陛下不该震惊,并且问‘何出此言吗’?
“哦。”
喜宁没有得到预期中的反应,却也只得硬着头皮说下去。
“臣下居心叵测,皇上圣躬有危,奴婢便是万死,今日也要报给陛下!”
“瓦剌使臣至京,原是竭诚要与我大明复朝贡马市往来。然而有些朝臣却是百般阻挠两国交好——其意正在于养寇自重图谋军权,企图将边关将领都换做自家腹心!”
“这是何等居心啊。”
“陛下试想,郕王监国已三月,日日接会朝臣……”想到皇帝的脾气,喜宁的话拐了个弯没说郕王,说起了朝臣:“殿下年轻,难免被怀有异心的臣子蛊惑。”
“明明两国和谈可成万世之好,朝臣们却一味要耗费国帑而主战,岂不蹊跷?”喜宁伏在地上转了转眼珠,临场发挥了一下:“况且,天下臣民皆知陛下宏图伟志,欲遵太宗御驾亲征旧例。”
“如今陛下圣躬渐安,若再举兵亲征,只怕会被这些心怀不轨的朝臣在外暗害!”
“故而奴婢才道,陛下身处虎狼之中啊!若真叫他们拖延战事,还不知要生出什么泼天祸患来!”
他掀起一点眼皮看向皇帝,果然见御座上的皇帝陷入了凝重的沉思。
姜离是挺凝重的:如果有什么祸患,那也是好人不够虎狼的缘故啊。
但别说,喜宁拿捏朱祁镇的脾气还挺准,刀刀挑着皇帝的疑心去:帝位、权柄,甚至性命安危!
一个自大到御驾亲征的人,可不代表不怕死。
这是两种兼容的属性——
朱祁镇被也先挟持到大同的时候,大同的臣子不得不奉上羊酒钱财。并派出官员去叩拜皇帝。
边臣们:这不是个事儿啊!
难道由着也先一路绑架着大明的皇帝敲诈到北京城去,岂不是里子面子都丢尽了。
于是总兵刘安便在派出去拜见皇帝的使者中掺了个机灵的,找到机会给皇帝传了个话:此乃大明之境,晚上我们派人接应陛下,争取把您营救回来!
ⓨⓗ甚至都安排好皇帝藏在石佛寺。
朱祁镇当场表示:不行,这件事太危险了,可使不得。朕是天子,若万一出事儿怎么好。*
这条尊贵的命,可是一点险都不能冒的,就算要回国,也得等大部队好生来接他护着他回去。
有危险的逃跑朕可不能干。
朱祁镇未必不明白这时候如果冒点险,从也先手里逃脱,所有边关将士们会立刻摆脱掉一个沉重的枷锁:不用再去思考敌人手里有自家的皇帝怎么办了!
可这份危险他不愿意冒!到底什么都比不上自己的安危重要。
也正如夺门之变后,他心中未必不清楚于谦的功劳,但为了帝位稳固,为了师出有名,也只好请有功之臣去死一死。
姜离看着面前巧舌如簧的喜宁。
见皇帝不似方才一般毫无动容,而是面露沉思,显然是起了疑心,喜宁忙趁热打铁——
“陛下,奴婢听朝上有些忠正之臣道:兵部于尚书始终不主和议,又频更边境朝臣,更巧言蛊惑郕王殿下,将此前陛下从内宫选派去边城监军的镇守太监,都私令斩杀了好几个!”
喜宁心里很有数:从他决定以‘议和’事来讨好皇帝开始,他与现在总掌战事且坚持主战的于尚书,就是站到了绝对对立面。
那么,难道还傻傻等于尚书来找他的麻烦吗?
就在今日,一定要勾起陛下的疑心,让这位兵部尚书再也不能翻身。
何况……喜宁看的分明,于谦为人原本就不讨上位者喜欢,把柄也多得很——他还曾当众说过‘民与社稷为重君为轻’这样的话。
喜宁心道:便是圣人的话,也不是句句能挂在嘴边的。
君为轻?但君轻却能要了你的性命呢!
图穷匕见,既然都点到于谦的名上了,喜宁顿了顿,到底把话彻底说明白了:“此举可谓是挟外寇而为内患,别怀异心!”
‘异心’二字,只要在朝臣身上扣实在了,便是恕无可恕的死罪。
姜离掌下还按着于谦的奏疏。
简直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可以借鉴的昏君模板不少,但可以借鉴的太上皇模板就比较少了。
刨掉朱祁镇这个有特殊留学经历的太上皇——剩下的太上皇,甭管是李隆基这种安史之乱后‘被太上皇’幽闭不出的;还是乾隆那种,名义上做了太上皇但其实军国大事没有一天放手的伪太上皇,都不太适用于她。
要抄作业,还得是——铁血大宋。
姜离原本要用的太上皇模板,就是宋高宗完颜构的:这位五十六岁甩锅给养子退位,心思明明白白,非常不要脸地写下‘朕在位多年忧劳万几,宵旰靡惮,现思欲释去重负,以介寿臧,’从此‘一应军国事,并听嗣君处分。朕以澹泊为心,颐神养志,岂不乐哉”!’[1]
言下之意:提心吊胆天天面对金打过来打过去的日子,朕过够了。
以后干活的事儿就交给下任皇帝,干的不好都是下任的锅!朕只负责以太上皇的身份享受尊荣,只要没人妨碍到他随心取乐即可。
完颜构退位后,美滋滋活到了八十一岁,新帝碍于名分与孝悌之道,在非军国大事上也都顺从于太上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