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院使是五品。
姜离用一种理所应当的语气道:“这是天花哎,给五品是因为太医院最高只有五品,而不是茹大夫功劳只得五品。等种痘事推广开来,实有效验,再加官赐爵也是应有之义。”
朱祁钰:也是!这是天花瘟疫啊!
他还未及说下一句话,姜离就已经预判,她将清甜的梨汁一饮而尽:“言官御史也好,太医院的太医们也好,若有异议——就来找朕提。”
“朕最喜欢聆听百官心声了。”
之后懒洋洋道:“别说,自从不与言官打照面,日子还着实有点无聊。”
然而,直到圣旨明发,吏部走完所有公文流程定【茹英芝为五品院使,谈物柔为六品院判】后——也没有一个言官主动来到西苑,勇敢向太上皇表达‘民间女医不经太医院提举司考选即授官,不合规矩礼法’的意见。
姜离望着清静的门户,忽然懂了那句:唉,无敌是多么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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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旨到宅那日,谈家备考的两位学子看着母亲和妹妹懵掉了:本来头悬梁锥刺股备考来年会试,想要考个功名给妹妹撑腰呢。
结果我娘和我妹先当上五品六品官了?
他们哪怕考个状元,最开始也只能是七品翰林,而且他俩对自己很有认知,状元啥的不用想——那要不,科举先放一放,去帮无暇分身的母亲和妹妹打打嘴仗?
要知道给幼童种痘,尤其是种的还是牛的痘疹,许多不通医学的百姓都下意识排斥,甚至因为对未知的畏惧,认定这是歪理邪说:人跟牛怎么一样,简直是草菅人命!
谈家世代为医家,自家孩童也都中了牛痘,对外头许多诋毁之言便甚为愤怒。
于是把科举的文章先一扔,撸袖子准备写医学论文。
然而文章还没有写成,也没有出去与人辩论,便似乎用不到了——
宫中传出消息。
三岁的皇子,未来的皇储朱见深,即将接种牛痘!
姜离没有理会来跟前哭哭啼啼,不舍得儿子去种什么牛痘的周贵妃。
天下没有一个幼童,比朱见深更适合种牛痘。
这也是他若为帝王,应经之路。
听高朝溪提起未来一月照顾大皇子的人选,姜离道:“没有生母照顾也无妨,有他素日熟悉的宫人照看就是。”
没有心不甘情不愿的周贵妃去现场瞎指挥,对孩子的种痘估计还更有益处。
高朝溪叹口气:“种痘术到底是从未有过之事,大皇子身边的宫人,也有不少畏惧避事的。”或装病,或寻关系,想离开大皇子身边,不想一起被关进种痘院去。
只听她继续道:“倒是有一位姓万的宫女,生怕无法跟进去照应,特意来求了我。”
第65章 传说中人
西苑的宫宇园林散落如星,道路也不似紫禁城内一般横平竖直,多是曲折。甚至有时见小路尽头山石林立,似乎是再无路可行,但坚持再两步却又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万贞儿对这些路并不熟悉。
她奉命照看皇子朱见深,皇子年幼几乎不出宫门,她也就很少出去。
此时难得出门,她也顾不上多看西苑景致,只是在为接下来的面圣紧张。
太上皇忽然要召见她这样寻常的宫女,必是为了她请命去种痘院照看皇子一事。
此番召见,是要赞赏?还是……怀疑她的主动请命?
毕竟,她照顾大皇子的时间并不长。
她去到朱见深身旁,还是去年彼时仍是皇帝的太上皇,遭到野猪挑战坠马昏迷后的事——孙太后当时信不过代总国政的郕王殿下,故而一边把自己最老成得用的宦官宫人派到皇帝身旁,又特意选了她去照顾大皇子。
在宫内人心惶惶之际,孙太后道:“不要离开皇子一步!”
万贞儿懂得这句话的潜台词,故而跪拜郑重道:“奴婢会以性命护卫大皇子。”
她与宫内许多宫女不同,是年仅四岁就因家中变故辗转入宫。自幼长在皇城之中,故而‘听从奉行上令’是刻在骨子里的。
不过,不仅如此……
万贞儿想起初见大皇子的心情:虽然身份云泥之别,但他与她,都是在幼童时,完全没有选择地被卷入了人生的巨大变故中。
其实很多宫人一直都想离开大皇子身边,这回的种痘事不过是导火索——因大皇子不是皇帝的长子了,他的未来变得充满了不确定性。
当今景泰帝是有自己儿子的。将来储位一旦有变,他们这些跟着的人还有好?
很多宫人不追求什么将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们只想过安稳日子,而大皇子身边明显不够安稳啊,能跑赶紧跑!
万贞儿自然也懂得。
于是在绝对不能宣之于口的内心深处,她其实很替懵懂无知的大皇子怨怪着太上皇:若非太上皇行事昏聩,折腾成这个样子还沉迷修仙退位跑了,大皇子的一生当是很顺当的吧。
可如今,父亲是太上皇,叔父是皇帝……他是个注定要面对动荡波折的孩子。
常年呆在皇子公主宫院的万贞儿,当然跟外头人一样不了解牛痘,害怕着如厉鬼般的‘天花’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