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着眼,可能是在斟酌话语,也或许,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想陪一下他。
方才从下面爬上来,刚看见他露出的一点身影时,先是松了一口气,才继续再往上爬。等到终于爬到山顶,站在后面遥望了会儿他的沉默背影时,心口却是忽然泛开疼意。
不忍他孤单寂寥,不忍他踽踽而行。
他已经够孤独。
眼底的热意与寒风的冷意撞作反差。
她稍作轻喘,朝他而去。知道是那个计划表对他造成的这个影响,所以她竟是不敢轻易开口。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轻扯唇,语气有点轻松地开启话题:“怎么还让我知道你看过了呢?”
他要是关掉那个页面的话,她根本不会知道他看过了,也连他生气的原因、他在哪里都不会知道。
他若是想瞒,其实很容易可以做到悄无声息。
而这种低级漏洞也不像是他会遗漏的。
周述凛敛了敛眸,“无意间点开看到,没有经过你的允许,总得让你知道。”
原来如此。
他还是他,他果然还是周述凛。
她轻抿了下唇,又归于了安静。
又只剩下风雪的声音,过分寂寥地在山谷中回响。
过了许久,沈弥始终在想事情,群山就在眼前,她却一眼都没有心思去看,思绪混杂。
他又安静了下去。
与他并排坐在一处,她好像能感受到他的受伤。
沈弥紧咬住唇,反复思量。阒静半晌,才听见她很轻声地开口:
“……对不起啊,也没有人教我要怎么去爱人,我没有什么经验。”
从小到大,有老师教她加减乘除的算术,有老师教她读书认字的文化,但是始终没有人教她,要怎么好好地去爱一个人。
在最适合学习接收与表达爱意的一片白纸的孩童时期,她满是伤痕,惴惴不安。接收得太少,传递出的更是少之又少。她小心翼翼地怀抱着自己所拥有不多的东西,对外界生出提防与警戒,自己拉出了一道轻易不让人跨入的警戒线。
她不去触碰、怯于触碰,在只需要剧情的世界里肆意鞭挞,近乎纵横。却迟迟不敢迈入另一片领域。
周述凛皱起眉。没有想到她会突然来这么一句。
心口的抽痛猝不及防,就着迎面打来的冷风,他微微闭了闭眼。
打开一道小口,后面就比较容易了。她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只低头看着自己的衣服,顺着自己的思路继续往下说:“那时候我感受到了你传递出来的感情,可我不会抓住,也不知道如何回应。你知道的,我独惯了,我没想过和别人的以后。不单是你。”
虽然不知道这样说会不会叫他好受一点。
她好像总是处理不好太多的感情,她也没想过要为难自己。她原先的未来里,没有放进过别人。
或许此生寂寥,但也只当命中注定。
习惯便好。
就像六亲缘浅,她改变不了任何一样。
沈弥喉间微微泛哽。
其实,在看完那封信后,她对他所有的情绪与心意悉数知晓,而也正是因为知晓,她才很清楚,这个事情大抵有多能伤害到他。
和他相处这么长时间,她对他的了解已经逐渐在加深。
比如,她知道,“她要离开”似乎是他不可触碰的雷区。
这次说要来出差时,她就已经看出他心底的真实抗拒。而这出差才不过是几日的功夫,被他看见的那趟旅程却是一年,甚至只要稍微了解一下就能知道,还能轻易延伸至数载,很容易就能更加丰富整趟旅程与体验。那阵风是自由的,也是孤寂的。是以她刚才几乎是一瞬间就知道了他会有多么抵触与无法接受。
只是他的沉默还是超出了她的意外。她没想到他没去找她询问或是生气,只是自己来到了这里独坐冷静。
可他有没有想过——
若是他问她,兴许会得到一个不一样的答案呢?
她不是草木,怎能无情。
那都只是原先。
那个计划表,上次修改的时间也是上次打开的时间,她其实已经很久没有看过。
沈弥心里清楚,他们之间也不止这件事。
一直以来都是他付出与给予,她回馈得实在太少。他朝她走来了九十步,而剩下的十步她可能都没走好,实在失败。
而现在,她更加心疼于他沉默的难过。
沈弥声音低低的,如是轻喃:“我什么都不懂,很多时候可能也没做好。你能多担待下吗……”
她是知道主动认错的。
他握住膝盖的手在越收越紧。却是那般不动声色,不动声色到连情绪压重都无人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