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暗的荒冢重复着同一个名字,一遍又一遍地回荡,凑成诡乱的杂音,一重又一重地递向远方,化作永不停歇的呢喃。
曲砚浓攥着漆黑戒指看了好一会儿。
她什么也没能从中发现,只猜测那是一个陌生魔修留给后人的传承。
“还你。”她伸出手,按捺内心莫名的遗憾和酸涩,伸出手,将戒指递给申少扬,语气疏淡,“还挺少见的,保管好吧。”
荒冢中的喧啸不知何时停歇了。
她听不见的。
妄诞不灭的魔怔怔地僵立在原地,像是最后的魂魄也化作余烬。
是啊,他知道,她不会听见的。
他早就知道,一直都知道,她永远不会听见。
因为,她在千年前毁去了魔骨,走上了仙途。
她已经是个仙修了。
幽晦荒冢里,虚幻妄诞的身影呆呆地伫立,有幽风南北不尽飞,可他过了很久很久也没动弹。
第27章 阆苑曲(一)
申少扬坐在石凳上发呆。
镇冥关的比试中止后, 曲仙君带着他们三个应赛者回到了阆风苑,按照历年来阆风之会的规则,进入前六十四名的应赛者在淘汰前都能住在阆风苑里。
早在参加不冻海的那一场比试前, 申少扬就已经兴冲冲地搬进了阆风苑,即使他来得晚, 只分到了最偏僻的一间,也没能打消他对阆风苑的热情。
因为, 阆风苑是当今五域最奢靡豪华的庭院。
这座占地极为广阔的仙山琼阁,为每一个入住其中的应赛者都配备了一间修行静室,将阆风苑地面下的地脉巧妙地接入每个静室, 令应赛者在其中享受到最浓厚的灵气。
无论应赛者是擅长炼丹、画符、炼器, 阆风苑都会供应对应的灵材,任应赛者自己动手,倘若应赛者都不擅长,阆风苑也会提供一笔不菲的资金,供应赛者购置所需。
申少扬入住阆风苑后, 曾多次请常驻阆风苑的炼器大师为他保养灵剑,在这里住得乐不思蜀,恨不得年年都有阆风之会可以参加。
可这回从镇冥关回来,他却没急着去请炼器大师,反倒是恹恹地坐在院里, 耷拉着脑袋。
“前辈,为什么曲仙君没有发现你?”他真心迷惑地问, “你不会一句话也没对曲仙君说吧?”
不应该啊。
据申少扬的推断, 虽然前辈总是在有关曲仙君的问题上避而不答, 但前辈绝对是极其在意曲仙君的,只要给前辈一个机会, 前辈立刻就会抛下一切去找曲仙君。
前辈怎么会毫无动静,任曲仙君把戒指还给他呢?
灵识戒沉寂了许多天。
自从镇冥关徒劳呼喊后,申少扬询问了很多次,可灵识戒中一直没有应答。
“前辈,你倒是说句话啊?”申少扬嘴上没把门地信口猜测,“不会是你叫了曲仙君,结果曲仙君不想理你,直接把戒指还给我了吧?”
这一次,灵识戒中终于有了动静。
“她听不见我。”卫朝荣语气漠然,以那寒峭沉冽的嗓音,仿佛很平静地说,“她是仙修。”
这短短的两句话,直接把申少扬打蒙了。
他瞬间想起在镇冥关里,骨髓中冒出来的那股黑色力量,还有曲仙君那一番好似不着边际的话。
“呃,我……那我是?”申少扬讷讷地问,“曲仙君说我是个魔修。”
卫朝荣冷淡地说,“你不是魔修。”
“你只是身怀魔骨。”他言简意赅地说,“当初你从悬崖上掉下来,摔成了个肉饼,只是经脉不曾断绝,还有一口气,我用魔元重塑了你的脊骨。”
这个迟来的真相来得太震撼了。
“那,那我脸上的纹路?”申少扬呆滞地问。
“那是魔修塑成魔骨时自然产生的魔纹,当魔修能完全掌控魔骨的力量后就会消失,你是个仙修,当然一直消不掉。等到你金丹期以后,灵气完全压过魔气,魔纹就能消除了。”
申少扬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脸上的面具。
“那我现在是个身怀魔骨的仙修?”他语调古怪地问,“还能这样仙魔同修吗?”
卫朝荣反问:“为什么不能?”
为什么不能?
很多年前,在他启程前往魔域前,还是元婴修士的夏枕玉长老亲自主持仪式,为他洗去一身灵气,将捉来的金丹魔修的魔气灌入他经脉。
夏长老站在繁乱的阵法前,间或有那么一瞬不忍。
她说:从此往后,你身怀仙骨,满怀魔气,这条路痛楚常伴奔闻由南几声五群乙巫二耳七舞尔叭依正理、步步荆棘,不会有任何人与你为伴,你真的想好了吗?
他其实没怎么去想。
师父将他带回牧山宗悉心教导,就是为了让他不负所期,带着牧山宗回到上清宗的麾下,现在机会摆在眼前,他没有什么可想的,唯一应走的路,就是抓住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我想好了。”牧山宗年轻仙修徊光说,“无论未来如何,我都接受。”
无论未来是生关死劫,无论是否注定形单影只,他都接受。
从踏上前往魔域的路途起,他便已是茕茕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