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千年后的世界,还容得下一个魔修吗?
“你还有生路。”终于,他开口,声音沉冽,一如往昔平静,“就在你的手里。”
申少扬疑惑,“什么意思?是什么生路?”
卫朝荣声线沉沉,“你还有一把剑。”
绝境里的生路,要向死中去求。
申少扬差点握不住手里的剑。
他充满悲愤地想:这下他可终于知道前辈当初是怎么闯过天魔峡的了。
“不愿死,”卫朝荣冷冷说,“就要求活。”
*
曲砚浓走下金座。
裁夺官席位间慢慢地安静下来,这些在五域或多或少有薄名的修士齐齐地朝金座的方向望去,目光凝聚在曲砚浓的身上。
“仙君。”高高低低、长短不一的问礼里,她走入人群,众星捧了月。
最后一场比试,又有仙君亲临,坐在席间的元婴修士数以十计,也不知平日究竟居于哪座仙山,消息如此灵通,人脉又如此强大,赶得上这一局。
淳于纯站在人群里,向前走得离曲仙君近些,惹来周围人白眼,然而对方看到她的面容,认得她是这一届的裁夺官,终归还是不情不愿地往边上挪了挪,给她留出位置。
这感觉十分奇妙,明明淳于纯早已成了旁人眼中的大人物,习惯了无论走到哪里都受人追捧的日子,可此刻她站在人群里,却好像回到了数百年前,仍是个无名小卒,只能满怀期待和向往地望向人群中心的那个人。
在曲仙君面前,没有大人物。
这里除了戚长羽和卫芳衡,谁都不熟悉曲砚浓,见到这位仿佛从传说里走出来的化神仙君,再能言善辩的修士也学了缄默,拘谨地望着曲仙君,谁也没敢说话。
曲砚浓并不在乎。
她很随意地扫过人群中的每一个面孔,泛泛地寒暄,“诸位观这一届的应赛者如何?”
如何么,当然是很好的——连曲仙君都愿意赏光,怎么可能不好呢?能修练到元婴境界的修士,少有缺心眼到这份上的,一时间,整个裁夺官席位俱是赞叹声。
曲砚浓好像也不在意真心或假意。
她又随口问:“这三人里,你们都看好谁?”
这问题的答案就丰富多了,三个应赛者各有所长,背景各异,哪怕再笨口拙舌的人也能说上两句。你一言我一语,气氛便热闹起来。
无论怎么讨论,祝灵犀出身名门,根基扎实,富泱路子稀奇,底牌很多,翻来覆去也就这些话了。
“看来,没人看好申少扬?”曲砚浓微微抬眉,目光流转,似是好奇。
当然没人看好申少扬,他都挨了一下风刀,掉到湖水里去了,遇上成千上万的玄衣苔,根本就是必死之局。
“应赛者们登上飞舟前,都受过符箓加持,陷入死局后会自动激发,护住性命。”淳于纯适时地说,“毕竟是天下第一险关,对筑基修士来说还是太勉强了。”
这还是三名元婴裁夺官从曲仙君误入的那局里得来的教训,比试归比试,不能让应赛者丢了性命,激发了阆风之会的保护符箓,至少性命无虞,也就与最终的头名无缘了。
在淳于纯看来,申少扬激发保护符箓也就是一时半刻的事了。
曲砚浓轻轻地点头,既没赞同,也没有反驳。
她的视线越过人群,透过周天宝鉴,久久地凝视那幽深不见底的湖水。
“哎,不对吧?”不知是谁忽然想起什么,声音开始时很大,说着说着又轻了一点,好似在悄悄观察她的反应,“仙君不是在碧峡藏了一件利器吗?现在还没见到呢。”
也不怪这事被人淡忘,三个应赛者初一到碧峡,就被滔天风浪打得狼狈求生,一人落水、两人弃船,前后加起来不过是半盏茶的功夫。
此时被人提及,众人才纷纷想起,充满好奇地望向曲砚浓,指望能从正主这儿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能被曲仙君成为“利器”,多少得有点过人之处吧?
唯有卫芳衡最了解曲砚浓,知道后者一定不会说,因此独独问,“将头临白刃,犹如斩春风,何解?”
在一众元婴金丹修士好奇又困惑的注目中,高山清雪般缥缈出尘的化神仙君渺渺地一笑,言不经心,玄之又玄。
“本就无解,何必求解?”
幽深的湖水中,满眼是红。
在密密麻麻犹如血海的玄衣苔中,藏着一个隐约是人形的身影,挥着一柄覆满红苔的剑,动作迟缓而僵硬,却始终没有放弃。
申少扬已到极限了。
他竭尽全力,也只能僵硬地挥剑,像是一具简陋的傀儡,一切只是徒劳。
“前辈,我是真的闯不过这一关了。”他说。
卫朝荣看得很明白,申少扬确实尽力了,这一切也并不能算是他的错,他的对手们都来自底蕴深厚的大宗门,同样是在阆风之会听到比试地点在碧峡,申少扬还茫然无知,富泱和祝灵犀却早就能想起碧峡的传闻、知道如何应对了。
方才在飞舟上,只有申少扬对玄衣苔一无所知,一照面就中了招,继而乱了心神,不慎中了风刀,坠入湖水。
一步先,步步先。
这就是出身大宗门的底气,甚至根本不是祝灵犀或富泱有意为之,这根本就是刻在他们骨子里的东西,藏在从小听过的传闻轶事、长辈闲话里,随着长大而渐渐淡忘,直到身临其境,又霍然拾起。
牧山宗挤破脑袋都要重归上清宗麾下,心心念念所求的,就是这点祝灵犀和富泱甚至意识不到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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