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栖,正因为是第一日当差,就必须立规矩,病患信任你,你就给他治病,如若不然,就不治,你身份与旁的太医终究不同,无需看人脸色。”
徐云栖听了这话,心里有一种无可名状的情绪在涌动,这确实是她行医以来一贯的准则,只是进入太医院,许多事情便不能由着性子来,她其实已经做好了来吃苦的准备,不成想裴沐珩没打算让她吃苦。
“谢谢你。”她眼梢微微明亮。
裴沐珩见她如此,也放心了,当即送她回太医院。
不一会,宫里来了内侍,说是一位小公主发高热了,恳请徐云栖过去诊治,徐云栖与韩林立即赶赴后宫,裴沐珩此举的效果是显著的,这位陈娘娘便是一字不说,事事听从徐云栖吩咐。
这一耽搁至未时才出后宫,二人尚未用午膳,早已饿得饥肠辘辘,银杏走不动了,韩林接过她手中的医箱。
银杏也没客气,边走边扶着腰问韩林,“上午韩太医跟我们家姑娘说什么来着?太医院与外头有什么不同?”
韩林抬袖拭了拭汗,与徐云栖道,“方才还想告诉你,在太医院看病,病能不能治好还在其次,可千万不要得罪人,如今看来是我多虑了,郡王深思熟虑,给您铺了路。”
徐云栖想起丈夫眉梢微扬,“我这会儿饿坏了,咱们快些回太医院歇着…”
眼看午门在望,一道绯袍身影立在前方,他显然等了许久,
“囡囡,这里离太医院尚远,等你回去饭菜都凉了,我在内阁给你备了午膳,我有话跟你说。”荀允和眉目温煦。
徐云栖神色一怔,脚步顿住。
第54章
不给徐云栖拒绝的机会,荀允和抬手拽住女儿的手腕,牵着她往内阁走,大庭广众之下,徐云栖不可能与他争执,遂跟了过去。
内阁在午门之东,往北毗邻奉天殿,往南出午门接六部衙门等官署区,一进去,里面熙熙攘攘,有各色品阶的官员在此忙碌,更有不少内侍穿梭其间,人人手捧文书神色匆匆,好不忙碌。
在一声一递的“荀阁老”中,父女二人沿着厅堂往衙内去,直至三进院子最深处荀允和的值房,与此同时,韩林与银杏也被一名内侍引着在倒座房歇响用膳。
荀允和先将徐云栖引进去,便亲自掩上门,徐云栖立在桌案前,已闻得屋子里飘着丝丝缕缕的菜香,荀允和回过眸见她站着不动,先上前用手帕净了净手,又亲自揭开罩盖,七八样精美的佳肴摆在桌案。
鼓凳已放好,只留了她一人的位置。
荀允和打湿了手帕递过来,“囡囡,先填饱肚子。”
徐云栖余光落在他手腕,他手掌很是宽大,手指纤长,指腹微微粗粝,其中一处还看得出昨日给他扎针的针眼,徐云栖沉默片刻,接过来净了手便坐下用膳。
菜香清冽,温度适宜,该是刚出锅不久,说明他已精确掌握了她行踪,便及时备好午膳。
徐云栖默不作声吃着。
荀允和见她如此,满意地笑了笑,慢慢来到她对面的圈椅坐下,咳嗽并未好全,又怕叨扰女儿用膳,一直忍着。
荀允和注意力都在她的筷子,他试图窥出徐云栖的喜好,可惜徐云栖这人从不挑食,桌上的菜她雨露均沾,一盏茶功夫,徐云栖填饱肚子,而这时,荀允和已及时递了一杯茶过来。
刚用完膳,还不宜饮茶,茶杯滚烫,徐云栖握着没动,那一丝炙热顺着肌肤透过来,一点点往上攀爬,徐云栖垂着眼淡声开口,“谢谢您。”
荀允和知道女儿没有心思跟他攀谈,便选择开门见山,
“爹爹今日见了徐科。”
徐云栖一愣,这才看向他,迟钝了下问道,“然后呢?”
荀允和道,“我赠了一庄子给他,算是还了他予你落脚之恩,从此你与徐家再无瓜葛。”荀允和小心打量女儿神色,担心她怪他自作主张。
徐云栖听到这句话,眉目慢慢垂下来,浓密的鸦羽将她双眸掩得严严实实,荀允和窥不出她的心境。
徐云栖双手交握在茶盏,再次点头,“谢谢您。”语气比方才要轻一些。
她从来没有告诉任何人,她并不想去徐家,小的时候不想,长大后也不想,她无比庆幸当初母亲将她留在乡下,跟着外祖父才是她这辈子最自由最快乐的时候,她喜欢云游四海,遍览河山。
如果不是为了寻外祖父,她大概不会入京。
不过徐科与她无任何血缘,对她也算仁至义尽,她始终心存感激,感激徐科给了母亲安稳的日子,让她和外祖父无后顾之忧。
荀允和见她没有抵触,心里松了一口气,
“还有一件事……”荀允和说这话时,双手搭在膝盖上握了握,明显十分紧张,也斟酌了许久,
“抱歉,囡囡,我实在无法容忍你的名字记在徐家家谱,故而我让徐科将你除名,宗人府的户籍簿上我也打算改过来,你看如何?”
徐云栖出嫁后,名籍已归宗人府管,档案记载依旧是徐科之女,荀允和岂能坐视不改,哪怕云栖不肯记在他名下,也不能记徐科。
徐云栖闻言发出一声无奈的轻叹,荀允和听得这声轻叹,神情不自觉绷紧,就在他以为女儿可能生气动怒甚至责问他时,徐云栖慢慢抬起眼,眼底甚至有一丝若有如无的笑意。
“如果这么做,能让您高兴一些,且释怀一些,并不再与他们夫妇纠葛的话,我这边没有异议。”
我这边没有异议。
荀允和看着对面云淡风轻的女儿,心里绷着那根筋就这么轰然一断,
他当然不会认为徐云栖这是原谅他或者接受她,她只是不在乎而已。
细细密密的酸楚跟藤蔓一般缠绕在心间,越箍越紧,难过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宁可她骂他一顿,怨他识人不明,恨他离弃了她,而不是像眼前这样,于她无关紧要。
茶盏已没那么烫,徐云栖轻轻抿了一口,“如果您没有别的事,我要走了……”
她搁下茶盏起身,转身准备迈步。
荀允和突然快步绕过来,拦在她跟前,父女俩差点撞在一处,徐云栖往后退了一步,抬目望着他,荀允和整个人像是随时可能崩掉的弦,双目凌厉而深邃,
“云栖,你以前不是这样的。”高兴了会笑,委屈了会哭,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无欲无求。
徐云栖一眼看穿他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