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
片刻,那范太医又将身上的黑衣翻转过来,便成了一件褐色丝绸长袍,面颊再覆上一层人皮面具,再次出门时,俨然是一富商作派。
背着这么沉重的秘密踽踽独行三十年,他和外祖父一般,定是十分不容易。
接下来一段时日,徐云栖一切如旧,范如季被圣旨所迫,当着太医院众人的面与徐云栖陪了个不是,不过暗地里对着她依旧是嗤之以鼻,徐云栖时不时也怼他几句,二人唱着双簧,倒也配合得默契。
眨眼过去一个多月,日子进入深秋,院子里覆上一层薄薄的寒霜。
徐云栖坐在窗下写医案,银杏给高几上的晚菊修剪枝桠,不一会裴沐珊过来窜门,人未到声先到,
“嫂嫂,大后日我便要出嫁了,哥哥还不回来吗?”
不等徐云栖应声,外头陈嬷嬷打帘将她迎进来,替她回道,
“三爷昨个儿递了消息,说是明日回呢。”
裴沐珊掀开珠帘,踏入东次间,露出笑容,“回来就好,这回他总该给我捎礼物了吧。”
徐云栖迎着她坐在炕床下烤火,见裴沐珊满脸笑容落不下,趣她道,
“旁人出阁总要哭哭啼啼,舍不得娘家,你怎么一脸恨嫁的模样。”
裴沐珊乐道,
“嫁人好啊,你瞧,在这王府,我娘约束我,我还没处说理,嫁了人就不同了,婆母即便管教我,不是还有个丈夫撑腰么,再说了,燕少陵可是允诺,等成了亲,夜夜带我吃宵夜……”
“更重要的是,我娘要给我准备嫁妆,我便不愁没银子花啦。”
裴沐珊摩拳擦掌,“我恨不得快些出嫁呢。”
这理由朴实得令人无法反驳。
这几日熙王府门庭若市,日日有人来添妆,徐云栖也琢磨给小姑子备份嫁妆。
“珊珊,你也晓得,你嫂嫂我针线不通,实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此前那间胭脂铺,你非要给我四成的股份,如今我便将它给你当嫁妆。”
徐云栖早已嘱咐银杏将那份契书拿出来,装在一个匣子里,一同交给裴沐珊,裴沐珊却知这是徐云栖手里最值钱的家当了,她烫手般,往后一退,坚决不肯收,
“少陵的命是你救的,这便是最好的添妆,哪里还需要你的银子?嫂嫂,你别跟我来这一套,你没什么家底,这铺子留着给你当嚼用。”
徐云栖笑,“我难道还缺银子花?你瞧,每月府里还给我三十两月例,我与你哥哥就是六十两,我都花不完呢。”
一听这话,裴沐珊都想哭,“你怎么能这么省呢。”她一月六百两都不够用。
徐云栖严肃道,“珊珊,三爷就你这么一个妹妹,别看他平日冷着脸,心里不知多疼你,若是我们夫妇不给像样的添妆,便是折了你哥的面子,你先前不是说你哥库房里富裕么,那些都是我的银子不是?如今我拿着这个给你添妆,理所当然的。”
先前那个胭脂铺子,因用的是她的方子,裴沐珊和萧芙给了她四成股,余下萧芙出钱出力,得了五成,裴沐珊手里只有一成,以这小姑子花钱的速度,那些嫁妆迟早被她挥霍一空,将胭脂铺给她,才是长久之道。
徐云栖好说歹说,连着威胁的手段都用上了,最终说服裴沐珊收下这份添妆。
等到将裴沐珊送走,银杏闷闷不乐小声嘀咕,
“那铺子流水极是可观,姑娘不为自个儿着想,也得为将来小主子想一想,如今您是不怎么花银子,等将来有了孩子,开销可不是您能想象的……”
徐云栖立在廊庑愣愣看着她。
她脑海里从未想过孩子的事,更难以想象她会跟裴沐珩有个孩子,她习惯了随时转身,
“不是还有三爷么?”
孩子她生,裴沐珩总得养吧。
银杏拽着粉拳反驳,“女人手里有银子才有底气,您忘了在永州时,常嫂子被丈夫婆母欺负的事了。”
徐云栖凑过来揉了揉银杏的面颊,“你就放宽心吧,熙王府能饿死我的孩子。”
也不知外祖父惹了什么样的祸事,她与裴沐珩会不会到有孩子那一天。
她终究不能牵连熙王府。
这也是她坚决将铺子送给裴沐珊的缘由。
眼看到了正午,那头陈嬷嬷问要不要摆膳,这时门房来了一婆子,绕进月洞门朝她施礼,
“少奶奶,王爷请您过去呢。”
徐云栖带着银杏循着婆子来到正厅,正厅左右各有一间厢房,序值深秋,外头风大,客人都是挪进厢房招待,徐云栖进去时,便见熙王和荀允和隔着桌案喝茶,看到她进来,熙王便起身,
“我去出恭,你们父女聊。”
熙王出去时,还把门给掩了掩,就连银杏被熙王一个眼神给使出来了。
徐云栖在门口立了一会儿,往他的方向走了两步问,“您有事吗?”
荀允和将茶盏搁下,起身来到她面前,温声道,“珊珊出嫁,你不是要添妆么?”
徐云栖纳闷看着他,“这与您何干……”见他眸色灼灼,大有替她兜住此事的意思,她扶额道,“我已添过了。”
他这人考虑得太细致了,这点小事都要管,徐云栖不敢想象,若她自小跟他过日子,会废成什么样。
荀允和笑,“你小时候可粗心了,凡事不拘小节,爹爹怕你考虑不周全。”说完,还真就从兜里掏出一叠银票往她手里塞,
“我们囡囡不能缺银子花,这是爹爹给你攒的嫁妆,你出嫁时没能给你,现在给你。”
徐云栖除了一身本事,没有任何傍身之财,这一点荀允和心里是有数的。
徐云栖被他这么一弄,脸都红了,皱眉道,“您知道,我不可能要你的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