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青禾听见这话,倒是想起了什么,抬起眼帘询问:
“你真把谢剑兰宰了?”
夜惊堂见梵青禾眼神不对,当下也没再训媳妇,相伴往回走去,示意冰原深处的人影:
“还没有,不过快了,你认识他?”
梵青禾抬眼望去,见曹公公摁着个血里呼啦的人,便皱起了眉:
“见过一面。前年我在北梁江湖闲逛,为了找天琅珠的记载,跑到了北梁医圣所在的黄杏谷。
“当时我在里面看到了一间屋子,里面躺着个瘦骨如柴的姑娘,房梁上还绑着上吊绳,一个年轻人挂在上面。
“我怎么说也是个大夫,见有人上吊了,肯定得去看下,结果刚到门口,就发现那已经上吊的年轻人,竟然把眼睛睁开了……”
夜惊堂听见这离奇故事,眼底有些莫名其妙:
“上吊是谢剑兰?”
“我当时也不知道,只以为是求医无门,准备寻短见的患者家属,一番询问,才得知他是十年前名扬江湖的谢剑兰,那姑娘是他媳妇,中毒了,找遍所有神医,根本没得救,才想着寻短见一起死……”
梵青禾把谢剑兰当年被梁帝操控,再到女捕快抗命自尽的事情说了一遍,眼底染上了一抹唏嘘。
夜惊堂把马槊扛在肩膀上,认真聆听后,皱眉道:
“然后你给开了救人的方子?”
梵青禾摇头一叹:“王神医和北梁医圣都确定没得救的人,我哪里医得好。那姑娘服的是‘散魂鸠’,千年前出现的奇毒,据说服之则魂飞魄散,连轮回都入不了,也没了下辈子,有些人宁可被凌迟,都不吃这东西。当时号脉看了下,那姑娘被不计代价吊着气,虽然身体是活的,但魂早就散了……”
“魂散了?”
“嗯……反正就是活死人,躺在床上的只是没凉的尸体而已。”
梵青禾轻轻叹了口气:“我当时要是直说,谢剑兰肯定还得自尽,就告诉他,西海诸部有个古方子,用千年雪湖花的花株、北荒尽头的白莲、仙屿岛的果核,配一味药出来,可以唤回魂魄,让人起死回生……”
夜惊堂听见这话,顿住了脚步:
“故意说这些一辈子都不可能找齐的东西,让他有个活下去的目标?”
梵青禾摇了摇头:“这确实是大梁朝时期流传下来的丹方,据说能起死回生、长生不老;不过我估计留下这道方子的巫师,也是在搪塞始帝,始帝穷其一生也找不到药材,自然也不能说巫师水平不行……”
夜惊堂听到这些,总算明白谢剑兰为什么这般疯魔了。
北荒尽头在哪儿根本没人知道,仙屿岛亦是如此,三样东西最简单的,竟然是无数江湖人穷其一生都拿不到的雪湖花。
谢剑兰心底早就知道媳妇死了,但不愿意接受,哪怕明知这丹方当不得真,还是跑去追寻。
而不计代价和他玩命,或许也不是为了得到什么,而是心里知道追逐的东西注定成空,一道坎跨不过去,便想在真相揭露彻底绝望之前,死在为此拼搏的路上而已了。
夜惊堂稍微沉默了片刻,摇头道:
“这么说来,浴火图也没用?”
“浴火图能断肢重生,脑子坏了都能长好,顶多失去所有记忆而已,自然能救,但前提是人得醒着;上次太后中毒,你看到了,在魂魄都已经散了的情况下,你怎么把浴火图教给一具尸体?”
“……”
夜惊堂见此也没有再言语,很快回到了马匹附近。
东方离人连忙走过来,先对偏房梵姨娘颔首示意,而后便关切道:
“夜惊堂,你刚才中毒了,没事吧?”
“中毒?”
梵青禾才想起夜惊堂气息不对,连忙握住手腕查看,继而脸色就紧张起来。
夜惊堂略微抬手安慰道:“我有浴火图傍身,没事,无非歇一两天。”
说着他来到曹公公旁边半蹲,看向还被摁着的谢剑兰:
“你知道那张方子可能没用?”
谢剑兰看到梵青禾,眼神倒是清醒了几分,喉咙里吐出一句:
“人死不能复生,要杀便杀吧,活够了。”
夜惊堂想了想道:“人死不能复生的说法,只针对凡人,世上有鸣龙图等长生术,便必然存在长生法;当年创造鸣龙图的人,既然能医己,就必然能医人。
“我若是你,既然在俗世寻觅无果,就该用所有精力,来钻研天地大道,等明白浴火图为何能白骨生肉、长生图为何能长生不老,想要救个人还不简单?
“就算到时候依旧救不活,修得了长生法,便跳出了轮回,大可和吴太祖一样离开这方天地,去更远的地方追寻,只要心没死,总能找到法子。过程再难,也总好过随便找个目标东奔西,到头来跑什么都没做,还自认尽了全力。”
谢剑兰被摁在地上,听见被夜惊堂这番言语,眼睛略微动了动。
夜惊堂站起身来,抹了把脸上的汗水:
“不过我是我、你是你,没这心性,说再多也是枉然。我媳妇心软,不忍心一个刚烈到敢吃‘散魂鸠’的姑娘,真遇人不淑,弄得连来世都没了,往后我走的会比你高很多,若是真找到了治愈之法,会告诉北梁医圣,看看能不能救。至于你,有点武艺,但仅此而已,死活我并不在意。”
夜惊堂说完后,把马槊挂在了马侧,翻身上了马匹。
东方离人跟着上马,回头补充了一句:
“曹公公,你劝两句,劝不动就送他一程,以免放虎归山。”
曹公公办事向来纯粹,对东方氏有利就留,有害就杀,谁都可能动恻隐之心,他不会,听见二公主的吩咐,只是慢条斯理颔首。
梵青禾是胸脯很软的姑娘,看到那姑娘的模样后,一直觉得这俩都是苦命人。但夜惊堂这句‘我媳妇心软’,指的明显就是她,话已经说到这份儿上了,她说再多也没意义,当下只是坐在夜惊堂背后,抱住了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