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他还小,在万里之外的歌陵,他想象不出云州的波澜有多壮阔,也想象不出那场杀戮有多血腥。
但是他知道,如果把这支看似松散的军队抓在手里,就能在云州站稳脚跟。
玉天子在赌的就是北野王不敢背负骂名造反,谢夜阑赌的何尝不是这一点?
大玉已经做过许多次这种事了,东疆,西疆,南疆,这种事并不少见。
唯独北疆这边十余年来都没有拿下一个拓跋烈,玉天子当然不满意。
天子不希望有人能在一地掌兵权超过五年,聪明些的人在五年期限之前就会主动请辞。
这是天子定的规则。
可拓跋烈不聪明,他不请辞,又找不到足以扳倒他的把柄,这事就让天子烦恼。
谢夜阑的父亲是玉天子的亲弟弟,谢夜阑的祖父意外继承大统,却胆战心惊的做了十几年皇帝。
那十几年间,权臣当道,说天子只是傀儡不为过。
后来,谢夜阑的伯父,当今陛下继承大统,天子如何能不怕?
他是亲眼看着自己的父亲,身为天子,却被权臣架空,整日惶惶,心力交瘁,又窝囊无比。
世人都说天子多疑,天子心狠,天子不容人。
是权臣不容天子在先。
但正因如此,谢夜阑想做权臣,因为他太清楚皇族的残酷。
天子给那么多人封王封侯,却不准开府,就是要用未来几十年的时间,让这些权臣成为碌碌之民。
连钱款粮食这些东西都被朝廷死死攥在手里,那些有着王爵和侯爵封号的人,哪里会有什么骄傲。
可做权臣,做封疆大吏,最起码可保子孙几代人。
只要你敢贪。
可贪有贪的准则,贪而无功,天子自然不容你。
北野王很特殊,他现在无后,无后则无惧。
朝廷又不敢断了北野军的粮食供给,因为北疆外的娄樊人虎视眈眈,除了北野军谁也镇不住。
朝廷不需要一个北野王,但需要这支军队。
北野王这一年多来做了些什么?
创建契兵营,然后在云州城以北数百里范围内开荒。
征兵,纳粮……
天子要是能安睡,那天子一定是个心大如斗的人,根本不在乎他的江山社稷。
风吹来。
拂动谢夜阑的长发,也拂动了谢夜阑的心弦。
谁能扳倒北野王,谁就能在大玉的史书上留下重重一笔。
可谢夜阑不打算让史官来写他做了些什么,他做了些什么,他得自己执笔,写的再重一些。
“大人。”
将军封秀见谢夜阑在发呆,轻声提醒道:“人到齐了。”
谢夜阑这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往前走了几步。
“今日比试,是为契兵营选出各分营的将军,我之前说过,要以公平为主。”
谢夜阑扫视全场。
“可公平二字,又该从何说起?”
他指向面前黑压压的契兵营士兵们:“你们已经训练一年有余,你们的校尉,自然就该是将军的候补人选。”
然后他指了指身后站着的一排武官。
“可对你们的公平,对他们而言便不是公平,他们是兵部特意挑选出来的人,就是来接管契兵营的。”
“这是朝廷的规矩,是陛下的意思,我很为难。”
谢夜阑道:“思来想去,唯有用比试这一个办法才能彰显公平,兵部挑选的武官,与契兵营的校尉,直接比试,胜者成为分营将军。”
他指了指封秀:“封将军在兵部数年,他是兵部指定的契兵营主将,可还是为了公平二字,你们任何人都可挑战他,他若输了,便做不得这契兵营的主将。”
校场上,校尉焦天宝低声说道:“果他妈然让咱将军猜对了。”
兰字营另一名校尉杨勤也低声说道:“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这新城主心真黑。”
焦天宝道:“那就干他呗。”
杨勤随即笑了起来。
此时,谢夜阑大声说道:“兵部挑选了十名武官前来,本意是要接管契兵营十个分营。”
“但,既然要求公平,我可连兵部的任命都不顾,契兵营三十名校尉,可轮流挑战这十名兵部武官。”
谢夜阑道:“具体比试规则,由封将军来宣布。”
说完后他回到高台正中坐下来,端茶杯抿了一口,同时看了看站在一侧的林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