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军师”既然是男子,招的亲自然也是姑娘来招,陈澍再有非凡的武力,单报名这一个槛,她便跨不过去。
“想明白了?”云慎问。
“……想明白了。”陈澍道。
心中毕竟仍有不甘,她那视线在云慎与何誉二人中打转,巴不得这二人突然冒出些绝世的天赋出来,十天半个月便能练成又一代大侠。但幻想终归是幻想,云慎还好,直面着她,见她看过来,只是把眉一扬,一副好整以暇,等着她开口的样子,而何誉甚至咳了一声,把视线挪了开来,那躲避的样子,把陈澍的劲头都看泄气了。
她叹了口气,闷闷不乐地问:“那就没有别法子了么?他女儿招亲,也未必会拦着女子不让报名,你们说对不对?”
何誉不应,干笑一声,云慎却是一抿嘴,伸手去把陈澍方才弄乱的床榻抚平了。
“……你是真那么想要这把剑?”他问,“需知这婚姻大事,可不是儿戏。”
“我知道!”陈澍道,“但是我有什么办法?只要能找到我的剑,婚结便结了。不就是担责么,哪怕是十个,我打上几头猪,也能把她养活了!”
云慎笑着摇摇头,轻叹一口气。
“何止是责任。”他缓缓道,“你当真情愿么,哪怕你要日日与对方相守,爱他敬他——”
“有什么不情愿的?”陈澍说,“虽然我不大懂,可是我愿意学!只要是个好人,有什么不能爱她敬她的?”
语毕,便见云慎盯着她瞧,不多时,敛起神色,道了声“好”,又轻声应道:
“……既如此,想要寻那剑,也不是没有办法。”
何誉愕然俯首,但见云慎那双眼只定睛看着陈澍,缓缓笑了。
——
话虽如此,毕竟连这比武招亲都还是没影的事,云慎口中的办法,自然也不曾透露丝毫口风。
昉城却是一日比一日地热闹起来。
不出三天,又传讯来,说是沈诘回京途中还把那营丘城的贪官污吏逐个审了个遍,拿着他们吐出的那份案卷上京,给恶人谷那累累的罪行又添了一笔。
城中闻讯,自是欣喜非常,甚至有些原本住在营丘城、密阳坡的百姓,收拾家当,随着这一波回门派的武林人士从城里涌出。
于是,回过神来时,这城中几乎只剩下陈澍三人。
在此留了这么久,除了陈澍要探听消息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半月过去,何誉终于刻好了墓碑上的字,背着那样厚重的石板,一步步地走上山。他不记得在回门派路上,自己师妹是在何处为保护自己而命陷恶人谷的,因此,在半日徒劳一般的搜寻后,还是随便找了一处山清水秀,能望见淯水,望见回家的船家的山巅,靠着一颗足以遮风避雨的大树,草草立了碑。
许是被他的情绪感染,陈澍虽不认识这位寒松坞弟子,却也同云慎一起,站在两步开外的地方,默默地等着何誉立好碑,祭拜完,又沉默地蹲在那碑前,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最后却只是一哂,。
等到何誉回头,已是满脸笑意,神色自如,拍拍手里的泥土,笑着唤他们上路了,二人才又跟着何誉下山而去。
今日天气正好,那下山的路上洒满了天光,曲曲折折地把人又引向远端冒着烟火气的昉城。
何誉前事已了不带留恋,于是陈澍也欢喜起来,蹦蹦跳跳地随着何誉走下山去,只有云慎,在离开之前,又回头,看着那墓碑,微不可察地颔首一回,好似是致意,又好似只是被这山风吹得冷了缩了缩脖子。
严冬当真来了,那山里的翠色早已如潮水般褪去,只剩星星点点,寒风凛冽,刮散了山坡上不知是落叶还是枯草的一团褐。那些碎屑,大多散入冻硬的泥中,有的随风卷了两圈,飘到那崭新的墓上,几经周折,才又落回泥里。
四下一片寂静,唯有那墓碑上的一行字迹,仿佛在无声地叙说着什么,这般地分明——
故亡妹魏勉之墓。
第一百一十章
武林盟,其实并没有像各大门派那样,有个山头,甚至是有个城的。认真算来,它不过是众门派间协调商议的一个桌子,一封书信。没有这武林盟,江湖之中也许会暗流涌动,变故频发,但若是武林盟没了同这些门派通信,交往的机会,那便是形同虚设,一点份量也没有了。
因此,这些武林盟中的差使,并不都聚在一处,这“武林盟”所设的驻地,更没有聚集在一处,而是各自分散在不同门派之中。
依着各大门派,建起来的一个个并不大的,类似小衙门一样的两进小院,这便是各处门派之中的武林盟议事的地方。
连那武林盟主究竟是怎么选出来的,何时选出来的,寻常江湖人士也并不清楚,只知那武林盟主最终走马上任时,总是要先征得几大门派的许可,才能算作有效。
因而,说到这武林盟主的比武招亲,若非此事已对外宣布,闹得红红火火了,陈澍这三人还真没有办法提前打听清楚这招亲究竟是在哪儿招,又是怎么招。
何况如今昉城的江湖人士早已人走茶凉,人既不在昉城,别说办法,连去撞运气的机会都不给他们。
好在,那论剑大比也不是白参加的。
就在三人一筹莫展之际,昉城同样新划出了一个小院。这院落甚至比各大门派中的议事之处还要小一些,笼统不过能容一两个人常住,根本就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邻家小院,乃至于这院子本身,也是一个农人因要举家搬回密阳坡,才好心把自家小院舍给武林盟的。
而住在这小院中的武林盟差使,不是旁人,正是那个同样参与过论剑大比,甚至还败在陈澍手中的孟胥!
也幸而是他,不止认得陈澍,当时洪水过了,他被派出去办事,还是与何誉云慎同行的。如此说来,此人是与三人都有些交情,互相知根知底,因此当他们偶然间寻到这个小院中,这孟胥虽然吞吞吐吐,犹豫许久没有吭声,但终究还是如实相告,把此番比武招亲所设之处告诉了他们。
原来这武林盟主徐渊确实有个常居的住处,就在毗邻点苍关的弦城,世人也称作盟主府的。论理,这比武招亲确实也应当是在这徐府进行。毕竟大小也是个盟主,三人若再在昉城中问上几日,确实也能问到此人住处。
可徐渊此举,毕竟是为了引那“军师”上钩,若回到原先的盟主府里,行事没有那么张扬,但凡与此人错过,那便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因此,幸亏他们找到了孟胥,又幸亏是孟胥与他们相熟,才得知——
这一回比武,既不在论剑大会常设的点苍关,也不在徐府所处的弦城,而是在良余山以北,更远,更繁华的平潮口!
这平潮口,正是中原最繁华的永州治所。
只要说出平潮口这三个字,那徐渊的考量便昭然若揭。
其一,平潮口再往北不过数十里,那临海的几座山崖,便正是琴心崖所在,因此哪怕是琴心崖之人为求稳妥参与进这名为招亲实为设陷的比武之中,也不显突兀。
其二,自然是平潮口同样是临水,虽与内陆不同,此处临的是汪洋大海,但不拘是怎样的地势,总归这城依托着淯水及那近海,乃是整个中原接海的最佳之处。听闻那平潮口大大小小的渡口,一直到夜半三更也不曾停歇,其繁荣可见一斑。
其三,这便是知晓内情的人才能推测出的缘由了。云慎来昉城,是由密阳坡而来,与点苍关一个在东一个在西,领他来的那些人没有捂住风声,那徐渊要设局,必定也是设想他往东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