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昀诃望着他那张足以颠倒众生的脸,一时之间竟有些语塞。明明他才是宋湫十的亲兄长,这人却处处越过他,充当了兄长的角色,而且还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这座园子里有一条湖,湖中心搭了个戏台,每到晚上就开始唱戏,到时湖面上会点起许多花灯。反正大家闲来无事,听说这事之后就有不少人跑过去,全当是进秘境前的放松了。”伍斐回答了他的话,“小十是那种有热闹不凑的人吗?”
秦冬霖摁了摁眉心。
他出关已经两天了。
宋湫十除了刚见他出来那会在他身边转悠的半个时辰,之后说的话,加在一起不超过十句。
像往常,这样放花灯听戏的场合,她今夜就是坐在这里等他到半夜,他也得去陪着她把花灯放了,戏听完了才能干自己的事。
秦冬霖阖眼,想了有一会,再抬眼的时候,决定起身,去逮人。
第33章 妖怪
这座由六界宫长老们出手修建的园子十分精致讲究,三步便是一楼台,转角常有嶙峋怪状的假山石堆,园内多浅溪,由厚重木板搭建而起的小廊桥处处可见。
月影在天穹被拉长,泛着柔和的细碎皎光,园内灯火齐明,有些高大的灌木丛的枝梢上也挂着一个小小的琉璃盏,将来来往往的行人都映得温柔了些。
整个园子,像是一场用大神通编制出来的美梦。
从侍在前面引路,秦冬霖不动声色观察周遭华美景象,半晌,又兴致缺缺地收回了视线。
六界宫长老团的那些老古董们,许多都是园区里少年们的祖宗辈人物,他们作为从鹿原秘境里成功活下来的人,清楚地明白里面到底有什么,又到底有多残酷。
这是在竭尽所能希望让子孙后代们进去前吃好喝好调整好状态呢。
夜路难行,一路曲折,从侍引着秦冬霖走了半个时辰,才终于在一片豁然开达的湖边停下来。
湖边生着一丛接一丛的芦苇,遮挡着视线,从侍使了了小术法,动作轻柔地将眼前的芦苇拨开,露出湖中心的景象。
一面如云镜般粼粼流动着波光的湖面上,停驻着许多艘造型小巧别致的小船,描金绘彩,笙歌阵阵。湖中心搭建着一个平地而起的戏台,台上的人咿咿呀呀唱着戏,声音动人,带着点软糯的楚南调子。
台上台下,都很热闹。
是宋湫十会喜欢的场合。
“秦少君,湫十姑娘的夜船是十号。”从侍将手心里攒着的圆牌递上前,道:“园内没有许多规矩和拘谨,只是不要打斗,免得伤了大家的和气。”
这话一听,就是某位他们流岐山的太上长老刻意嘱咐的。
秦冬霖不置可否,伸手将那块圆牌接到了手中,而后像是有自主意识一般,从他指尖跃至半空,涌动出灵光。
在两人的视线中,圆牌化作一座小小的拱桥,桥的一端出现在秦冬霖的脚下,一端精准无误地连接着湖面上某一艘小船。
秦冬霖踏步上去。
整片湖面,似乎都安静了一瞬,就连戏台上的呀呀戏语也像是受了影响,有些迟疑地顿了一下。
彼时,湫十正坐在船头,手中的酒盏倾斜着,跟伍叡碰了碰,察觉到周遭小声的议论,回眸一看,眼睛顿时亮了一下。
她挪了挪身子,想起来,又懒得动弹。
几个眨眼的时间,秦冬霖已到了眼前。与此同时,天空中的廊桥化作一阵光雨,星星点点散开,如流星般轻盈地跃进湖底,又像是从天上开了一树的火花。
“秦冬霖。”湫十用手点了点对面的位置,还有那杯已经斟好的酒,“早等着你了。”
精致的银酒壶,小巧且空了的酒盏,还有她脸上晕染的胭脂一样的薄红。
秦冬霖顿了顿,问:“饮酒了?”
湫十坐在船边的长凳上,一阵接一阵的夜风拂过来,将她鬓边的乌发往脸颊上扫,几次之后,她便慢慢地将发丝别到白净的耳根后,一边慢吞吞地回答他:“是你上回放在我这的仙桃酿。”
“我和伍叡一人喝了一点,还给你留了一点。”
她伸出几根手指,勾了勾酒盏的底座,坐在旁边的伍叡很熟练地给她添了小半盏。
跟小弟伺候大哥一样的熟练。
宋湫十就是这么一个走到哪里都会使唤人,并且让人心甘情愿被使唤的人。
“这酒后劲大,我们过几日就要进秘境。”秦冬霖沉沉叹了口气,骨节分明的手伸过去,恰到好处地覆在她搭在杯颈处的两三根手指上,力道不大,却显出别一样的亲昵,他道:“松手。”
宋湫十也知道现下是个怎样的局势,她哦的一声,懒懒散散的语调,拖着长长的尾音,纤细的手指一根接一根松开,出人意料的听话。
诚然,秦冬霖这样心高气傲的性情,是绝无可能当着外人的面,问出“你这几日为何不来找我”这样多少带着委屈和抱怨意味的话语的。
半晌,他垂眸,将从宋湫十手里截过来的酒盏不轻不重放到船中间的小舟上,声音清冷,听不出什么情绪:“这几日,玩得开心?”
湫十似有所感,将近期自己做过的事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而后笃定地道:“这些时日,我都待在飞天殿里,没闯祸也没惹事。”
男人身子颀长,气势凛然,往她跟前一站,将湖对面的景象遮挡得严严实实。
秦冬霖微整衣袍,在对面的长椅上坐了下来,双手交叠在膝前,闭目养神一样阖了眼眸。方才那句问话,仿佛就是他随口一问,没话找话的脱口而出。问过了,听了回答,又没话说了。
“你来寻我的么?”宋湫十问。
她说话的声音原本就不大,喝了酒之后软绵绵的,湖面上开始放起花灯,声浪一叠接一叠,不仔细听根本辨别不出。
秦冬霖眉心动了动,跟没听到似的,呼吸都没乱一下。
摆明了不怎么想搭理人。
然而宋湫十若是能被这么轻易糊弄过去,也不会成为令人头疼的麻烦精。她蹭的一下从长凳上跃下来,足尖生莲,裙摆漾动,她坐到秦冬霖的身边,几乎凑到他的耳边,声音提高了些:“秦冬霖,你是不是来陪我听戏的?”
她喊他名字几乎已经成了习惯,张口闭口秦冬霖,有事无事秦冬霖,早已无比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