湫十的猜想很快被证实了,云玄和宋昀诃各自转动着手上的空间戒,灵石如水流般往传送阵里倾倒,叮叮当当清脆的声音一刻不停歇地回荡在耳边,湫十起先还屏着气看,过了片刻,神情甚至都有些麻木了,阵法才渐渐的泛出一点点微弱的灵光。
渐渐的,湫十的目光从传送阵上挪到了秦冬霖的身上。
秦冬霖难得换了件水蓝色的锦衫,这个颜色很温柔,如水般通透澄澈,落在他身上,将他通身的锋芒和冷硬棱角都压下去几分,显出一种不同往常的慵懒随性来。
湫十很喜欢他穿这样的衣裳,用她的话来说,这样才像一只惑人心智的狐狸精。
不得不说,狐狸精确实比清冷剑修多些魅力。
秦冬霖明显感觉到,从他换了这身衣裳开始,湫十的目光便时不时流连在他的脸、唇以及腰身上,她亦步亦趋地拉着他的袖子,在众多人眼前,一点儿也不避嫌,黏黏腻腻的,小孩一样的心性。
秦冬霖如此清冷,连话都不想在外人面前多说的性情,不知从何时起,愣是习惯了被她这样缠着,接受数百双眼睛若有若无的打量和注视。
他眼睁睁看着她伸手去揉揉昌白虎圆乎乎的耳朵,下一刻又习惯性地来揪他的袖子,一来二去的,袖口上被她手指搭过的地方沾上了一丛丛的毛,细微的银色,不仔细看发现不了。
秦冬霖难以忍受地皱了皱眉。
湫十显然也察觉到了,因为她很快转到陆珏身边去,跟伍斐三个人嘀嘀咕咕一些什么,没再来扯过他的袖子,只用余光偷偷瞥他,被发现后便飞快的、堪称心虚般地将头侧开。
一副明显的不想被他念叨的逃避样子。
秦冬霖沉而清的视线在她乌黑的发丝上落了片刻,而后垂眸,将自己袖口上沾上的老虎毛一点点地用帕子捻出来,而后丢开。
他忍受不了这些东西。
没过多久,湫十又一脸若无其事地站到秦冬霖的身边,小半个身子被他的肩背挡着,他们身边站着骆瀛和莫软软。
莫软软的精神不大好,一张白嫩嫩的包子脸上带着些疲惫,眼底下缀着一圈乌青,骆瀛堪称温声细语地对她道:“你几日都未曾休息,等入了镜城,好好歇一宿,别再想那些想不明白的事了。”
莫软软心智不成熟,有些事情就算摆在明面上她也想不明白,她就是一张被保护得极好的白纸,平素只负责吃喝玩乐令自己开心,身边人心疼她,就连一惯对子女严加要求的天帝天后都不曾太过严厉的要求过她什么。
因而她很少有愁得连着几日吃不好睡不好的时候。
骆瀛问,她也不说。
自从程翌来了之后,她有时候情愿跑去跟程翌说说话,笑一笑,见到他,反而藏藏掖掖,从前总跟他说的一些童言稚语也都没了。
这些变化,骆瀛自然能感觉出来。
就如此时,听了骆瀛的话,莫软软有些不开心似的,她皱眉,欲言又止的样子,骆瀛等了半晌,却未曾听见她说话。
他垂眸,浓密的睫毛微垂,遮盖住眼底的诸多情绪,他几乎是用一种哄着莫软软的语气问:“你不是喜欢听程翌说话么,等到了地方,我让他哄你睡,好不好?”
此言一出,湫十和秦冬霖同时侧目,前者大为震惊,后者则慢慢地挑了下眉。
莫软软下意识看了湫十一眼,慢慢抿唇,摇了摇头,又细声细气地回:“我不喜欢听他的声音了。”
骆瀛短暂地愣了一瞬,但也仅仅只是一瞬,他很快调整好神情,从善如流地应:“好,我让云玄给你读话本。”
往常,这样的活都是由莫软软身边的从侍做,但他们这回进鹿原秘境有严格的人数控制,鲜少有从侍能通过比试zz取得名额,有些事,骆瀛便亲力亲为,莫软软有意躲着他,他便让云玄陪着。
云玄也乐得哄她。
莫软软抬眸看着如谪仙一样眉目浅淡的男子,嗫嚅着道:“那……那我若是真喜欢……”
她不知该怎么说了。
骆瀛长长的睫毛动了动,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他是何等聪明的人,这句话里的意思代表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
她是个懵懂而长情的人,可以因为年少的恻隐心将他救下,一路护他上云端,也能因为乍见之欢而让另一个人替代他的位置。
她单纯,心善,人好。
唯独对情之一字,懵懂得很。
她什么都不懂。
但没有关系。
他从来没忘记过自己的身份,他愿意做她手中最锋利的那把刀,做一个甘愿臣服在公主冠冕下的忠臣、纯臣。
骆瀛伸手,很轻地抚了一下她的发顶,轻声道:“不论公主喜欢什么,臣都会为公主寻来。”
莫软软似懂非懂,她慢慢地点了点头,没觉得什么不对。从小到大,很多人对她说过同样的话,她想得到的,不论是人还是物,都有人双手奉上,她从来都是被满足、被保护的那个。
她看不懂骆瀛那种话语之下藏匿的情绪,湫十却看了个七七八八。
她眼神闪烁了一下,几乎是不由自主地想。
若是有一天,莫软软开口,想要天族女皇的位置,骆瀛会如何,莫长恒又是怎样的下场。
湫十不敢深想,她朝秦冬霖的身侧靠了靠,手指头又下意识地搭上了他才捻干净的袖口,而在她靠过来之前,她才伸手摸了那头蠢虎的脑袋。
又是一袖口的黑白毛。
秦冬霖才挑起的眉霎时又压了下去。
湫十全当没看见。
她拽了拽秦冬霖的袖子,隔空传音,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煞有其事地问:“秦冬霖,我有没有夸过你?”
秦冬霖不知道她又要说些什么惊天动地的话,他眸子清清冷冷的,眼神里明白的写着一行大字:你自己觉得呢。
用伍斐的话来说,他们为麻烦精跑上跑下,累死累活,挨罚找灵宝,反正是只有苦,没有甘,小麻烦精又说不出矫情的感人肺腑的话,得到的最大的甜头,也大抵只有一声甜脆脆的哥哥。
秦冬霖就比较惨了,他连哥哥都没被喊过。